梁烨虽然看上去很随意, 但同样讲究得很,私章设计得精致华美,握在掌心刚刚好, 沉甸甸的木质手感颇佳,缠绕在上的真龙威严霸气。
还有点可爱。
王滇时不时便拿出来把玩, 总觉得上面那条龙倨傲不屑的表情跟梁烨神似。
六千私兵目标太大, 过云水时就被焦文柏堵在了半道。
六十多岁的老将军看起来英姿勃发, 提着长刀立于马上,声音洪亮得隔了老远都觉得震耳朵。
梁烨的私章比官府的公文都要好使,王滇又写得一手跟梁烨完全相同的字迹,随便拿信纸写上什么东西盖个章就堪比圣旨, 王滇每次用的时候心情都十分复杂,以致于怀疑梁烨是不是不小心忘在了他的袖子里。
就梁烨这天生多疑的性子,他怎么敢的?
但凡王滇有一分反心, 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对于梁烨,王滇罕见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但越是想不明白,他就越想琢磨, 琢磨来琢磨去, 就越在意,恨不得立马飞到战场上揪住他的领子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但现在他却只能在愈发凛冽的寒风里, 高声应答焦文柏的质询。
厚重的营帐里,焦文柏仔细辨认着信上的私章,额头上的川字纹路深深地皱起,“王大人, 没有陛下的虎符, 本帅无权私自调兵, 况且小儿焦炎已带兵赶往大都。”
“敢问焦小将军带了多少兵前往?”王滇也不慌,只问他。
焦文柏显然对他十分戒备,并不打算如实相告,只道:“天色已晚,还请王大人安营扎寨早些休息。”
“焦帅,南军年前报上去的兵数三十二万六千七百四十二人,但实际上这三十多万人分布在大梁南边和东南沿线九郡,六郡毗邻东辰,四郡对着南赵,动哪边的兵都不妥,南赵的九万援兵如今纠结在南赵中州,东辰敢出兵,南赵就直接打他的第二十七郡。”王滇道:“陛下带了二十万人前往青宝郡紫雁城,对上的是楼烦的大军,虞破虏现在在东辰西北第十六郡,他要打要么过北梁赤兰郡,要么过华东郡,这两郡的兵力几乎形同虚设,陛下若是动作迅速,或许能将虞破虏拦在川松郡或者宁明郡,要是让他过了川松进到安汉郡,过了鹤水往西就是大都,所以焦炎压根不是去的大都,而是去的安汉,加上安汉原本六七万的兵力,他最少也得带八万人过去,我说得可对?”
焦文柏沉着脸,看他的目光变幻了好几次,毕竟具体的兵力分布这种事情只有皇帝和亲信知道,王滇此话倒是将战局说得清晰。
华东早在几十年前就是东辰的地界了,赤兰无将,注定守不住,情况好,也许会在川松或者宁明开战,情况糟在安汉郡开打,后边就是大都,输了就亡国,赢了也没多少面子剩下。
焦炎的确带了九万人去了安汉郡,但此事目前还只有梁烨和他知道。
“我只要六千人。”王滇见他神色松动,道:“赵帝这六千人马是他的私兵,我同焦帅借的这六千人也不过是充个场面,您拾掇拾掇那些老弱病残用不上的给我便好,若来日陛下追究下来,王滇一人担着,但若这六千人能稳住大都,便是被陛下砍了脑袋我这条命也值了。”
焦文柏闭上眼睛沉沉地叹了口气。
大帐中的烛火亮了半夜,翌日王滇便整合了硬凑起来的一万两千人马启程。
行至广远县时,百里承安看着城门外黑压压一片人,还以为南赵反悔打了过来,待王滇表明身份来意之后,才松了口气。
县衙里还挂着白幡,百里承安身着孝服,看上去憔悴不少,虽然他与“王滇”本人素未谋面,但早已闻听大名——大多是奸邪佞臣和他与梁烨的风流艳|事,消息从大都到广远县这等偏僻之地,通常就变得面目全非,百里承安向来不信传言,是以对王滇也是寻常态度。
“……老师走时我未能侍奉身前,无陛下调令也不能前往大都,身为学生也只能在此远设灵堂遥祭恩师。”百里承安说话间便别过了头,声音哽咽,片刻后回过头对王滇拱手,“下官失态,还请大人勿怪。”
“百里大人一片孝心,想必闻老太傅在天之灵也会宽慰。”王滇道:“只是如今大都危在旦夕,定然非太傅所愿,不知百里大人可愿随我回大都?”
百里承安眼中悲色未褪,听到他的话又是一愣,“无陛下旨意,下官——”
“陛下有亲笔信,特开恩准百里大人回大都祭奠恩师。”王滇面不改色地将信递给他。
百里承安看完,红着眼睛跪了下来,对着大都的方向复又三拜,哽咽道:“臣百里承安,谢陛下隆恩!”
王滇看得心里难受,起身将他搀起,“百里大人,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启程。”
百里承安知道大都如今情况危急,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