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面对的是楼烦和东辰两国联兵,自己又从没带兵打过仗,外加上他出征前立太子的举动,王滇心里给他狠狠捏了把汗。
梁烨这粗暴的行事作风从来没改变过,有利可图就敢拼死一搏,压根就没犹豫不决这个流程。
这般决绝独断,当皇帝很合适,但是作为恋人,王滇很想捶他。
“仲清,咱们如今得尽快赶回梁国才是。”楚庚开口道:“我们何时出发?”
“对啊,我们是不是得赶紧走了?”许修德也等着王滇拿主意。
王滇捏了捏空荡荡的信封,没应声。
在他的计划中,两年之内他并不打算回梁国的,他需要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他也有办法和梁烨纠缠下这两年,毕竟梁国就是栓住梁烨最牢固的铁链。
然而现在局势危急,梁烨除了信上寥寥几句话再无只言片语送到,似乎就是在明晃晃地问他,你来是不来?
是罕见的“尊重”,也是赤|裸裸的“阳谋”。
于公于私,王滇都不想回去,虽然嘴上跟赵岐说得情真意切,也亲眼见过民生凋敝,但从根本上他对这个封建落后的时代没有多少共情,是会难过和触动,也只是浮于表面,哪怕和梁烨山盟海誓——且不说还没到这份上——他也不想因为对方放弃自身利益。
一个骨子里就刻满了凉薄自私的商人,从头到尾都高高在上轻视着这个世界和世界之下的所有人。
包括梁烨。
梁烨御驾亲征生死难料,北梁也危在旦夕,王滇能说服南赵出兵相助已是仁至义尽,他该及时抽身,另行下注,然后再想办法将梁烨收入囊中,或者更明智一些,适当地往梁国这烂摊子上添柴加火,更完美地将梁烨从皇帝这个身份里剥离出来,彻底变成自己的。
成王败寇,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站在梁烨这边,他应该作出利益最大化的决策。
王滇这样想着,平静地对上楚庚等人急躁又殷切的目光,下意识地将那信封折了一下。
“许大人,楚小友。”崔琦看了王滇一眼,出声道:“王大人想必还有其他要事。”
“哦,对对对,瞧下官给急糊涂了。”许修德讪讪笑道:“陛下看重王大人,自然有其他要务在身,既然咱们云水共治的任务也解决了,不如咱们先行启程回大都?”
崔琦点了点头。
楚庚却知道王滇压根没有什么要务,大为不解地看着他,“仲清?”
王滇扯了扯嘴角,对楚庚道:“意远,我可为你写封举荐信,待你到了大都,带着信去找祁明祁乐弘。”
楚庚忽然站起身,“王仲清!如今家国危难,你难道想置身事外吗!?”
王滇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等开口,许修德便出来打圆场,拽住激动地楚庚,“哎,楚小友,你太激动了,王大人何时说过要置身事外,你之前未在朝堂可能不清楚,陛下与王大人那可是情谊深重,情同手足,王大人肯定有要务不方便透露……”
楚庚狐疑地看着王滇。
不得不说,许修德这种人虽然不讨喜擅长搅混水,但有时候正需要这种圆滑通融的人,一场风波三言两语就被消弭于无形。
几人离开时,庆沧县下起了雨,惊雷四起,风起云涌。
许修德上车前看着天哎哟了一声,“正月里就惊雷暴雨的……”
王滇撑着伞目送几辆马车和侍卫缓缓离开,雨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潮湿的寒气直侵骨髓,玉色的锦袍被溅起的雨水打湿了一片。
“公子,他们已经走远了,回府吧。”长盈撑着伞站在他身后道。
王滇没动,依旧远远地望着北面阴沉的天,说话间呼出一团白色的雾气,像是在问他,又仿佛在自言自语,“闻宗已死,皇帝亲征,太子年幼,大都必乱……他怎么敢?”
长盈对政事一窍不通,只道:“许是梁帝另有打算。”
“他的对手是虞破虏。”王滇的声音带着置身事外的残酷,“虞破虏是军事天才,他不是,更没读过什么兵书,上过战场,带着群乌合之众,大后方千疮百孔,粮库里的粮食都快要见底,他如何打?”
长盈实在接不了这话,只能沉默地站着。
王滇攥紧了木质的伞柄,淡淡收回了目光,撑着伞转身踏上了台阶。
厚重的雨幕让他挺拔的背影看起来模糊又凉薄。
“必败之局,正合我意。”
他要的是梁烨,不是皇帝,更不是北梁。
朱红的大门在暴雨中缓慢又坚定地阖上,隔绝了漫天凄冷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