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宗从座位上起身,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陛下受崔氏挟制多年,为求自保被迫同崔氏转圜多年,不惜背上一身骂名,老臣有愧先帝重托……老臣愿意誓死追随陛下。”
“臣愿誓死追随陛下!”崔运和卞沧等人也紧跟着跪了下来。
很快大殿中便跪了一大片,许修德谨慎地四处张望,发现晏泽跪下来之后,也紧跟着跪了下来,老老实实趴在了地上不敢动弹。
有一个小官员惊惶失措地喊出声:“不……不,我还不想死!你们为什么愿意陪着这个疯子去死!疯了,都疯了!”
他一遍喊着一遍往议事殿外跑去,魏万林想拦,却被梁烨抬手制止。
很快没有跪下的人开始犹豫起来,有人大着胆子往外跑,梁烨只是坐在龙椅上安静地看着他们,“君臣一场,朕权当积些阴德,想走的朕绝不拦着,诸位随意。”
话音落,便又有数十人携着家眷慌忙离开。
宫门外很快传出投诚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为表忠心对梁烨破口大骂,文人骂起人向来不留情面,梁烨在他们口中从一个疯子彻底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梁烨姿势放松地倚靠在龙椅上,哪怕一身雪白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威仪也丝毫不减,他睥睨着殿中跪着的众人,淡淡问道:“还有要走的吗?”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大殿里的声音震耳欲聋。
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局势所迫,又或者为了自己一身清名,总之是打算跟梁烨这个倒霉蛋一块死了。
梁烨脸上露出了个极其淡漠的笑容,“诸位爱卿忠心可鉴,朕知道了。”
不等众人细思他话里的意思,议事殿的大门被轰然撞开,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被冲进来的黑甲卫和崔家私兵团团围住,兵戈相向。
数不清的黑甲卫如潮水般散开,让出了一条路,前面精兵开道,崔语娴气定神闲地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扫了那些大臣们一眼,才将目光落在了梁烨身上,声音关切道:“子煜,你受如此重伤,哀家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来看看你,莫要怪祖母。”
梁烨面色苍白地坐在龙椅上,冷冷的盯着她,“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向来听话,哀家知道你是受奸人蛊惑才会犯下糊涂。”崔语娴笑道:“如今哀家已经将罪魁祸首找了出来,你我祖孙二人切勿因此落下误会,将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数名黑甲卫推搡着一个戴着枷锁和脚链,身着囚服的人进了殿,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痕,血迹在灰白的囚服上格外刺眼,脊背却挺得笔直,凌乱的头发后眼神锐利,对上了梁烨惊愕的目光。
梁烨猛地站起身来,却又摇摇欲坠,扶住了龙椅,怒道:“皇祖母这是何意!?为何要动朕的人!”
“子煜!”崔语娴骤然抬高了声音:“此人心术不正,奸邪惑主,正是因为你受他迷惑,听信谗言,才会犯下大错!哀家今日若不杀他,愧对先帝,愧对梁家的列祖列宗!来人——”
梁烨双目赤红,吐出了口血来,大喝道:“朕看谁敢动他!”
崔语娴满意地看着周围人的反应,放缓了语气道:“陛下,你不过是受此人迷惑失了理智,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你下旨将此人赐死,哀家便既往不咎,你依旧是大梁的皇帝。”
王滇看向梁烨,高声道:“陛下!崔语娴伙同崔氏拥兵谋反,臣一人死不足惜,可他们却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臣与陛下引为知己,清清白白,绝无半点私情,苍天可鉴!他们以此来要挟陛下实在可笑!臣愿以性命证陛下清白!”
梁烨死死盯着王滇,掩在宽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王滇喊得嗓子有点疼,身上的伤也疼,眼底却狠劲未褪,对上了梁烨阴沉狠戾的目光,挑衅似地扯了扯嘴角。
“朕做不到。”梁烨往后踉跄了一步,跌坐在了龙椅上,面色颓然。
“子煜,你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优柔寡断!”崔语娴满脸失望地看着他,“沉迷男色日夜厮混也就罢了,还不务朝政,听信奸佞之言在寿宴上诛杀忠臣,大梁在你手中朝不保夕……哀家绝不能坐视不理,你德不配位,今日哀家便替先帝废了你这国君之位!”
闻宗忽然挣开旁边的黑甲卫,怒声道:“崔氏,你不过是太皇太后!没有遗诏和圣旨,你有何权力废帝!”
“闭嘴!娘娘的话如今就是圣旨!”崔连如今已经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大声呵斥闻宗。
崔语娴脸色微变,狠狠的瞪了崔连一眼,崔连却已经顾不上她了。
“先帝并无其余子嗣,这可如何使得!”也有头脑清醒地质问。
“先帝驾崩时,皇十六子梁炫体弱被送去寒山寺修养,哀家为保他平安,便谎称他已经病死,但其实他一直都安安稳稳地活着,而且还为先帝生下了长孙,如今已五岁有余。”崔语娴微微抬起下巴,冷声道:“无论是皇十六子还是皇长孙,都有资格继承大统!梁炫如今就在宫中!”
在一片哗然声里,王滇和梁烨的目光倏然交汇,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终于知道梁烨演这出戏的真正目的所在了。
恐怕那梁炫在崔语娴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彻底暴露了身份。
兴庆宫地底的密室中,有暗卫匆忙跑了进来,“公子,有数万精军攻破了北城门!”
坐在轮椅上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昳丽苍白的脸,冷淡问道:“北军的旗?”
“回公子,是……是南军焦少帅的旗。”那暗卫道。
崔琦看向桌子上的书简,语气中带上丝微不可察的遗憾,“这本书读不完了,好好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