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朝, 王滇看着云福一脸焦急的冲他使眼色,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他看见梁烨穿着龙袍笑眯眯地坐在了龙椅上, 原本有些吵闹的议事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陛下……在笑。”站在他旁边的官员跟另一边的同僚低声提醒, 声音还略微有些发抖。
“完了完了。”有人低声喃喃道:“陛下已经许久没这么笑过了……又想砍谁的脑袋……”
“嘘,别说话,低头!别跟陛下对视!”前面的官员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刚抬头想看看谁在说小话就对上了梁烨目光的王滇:“…………”
梁烨神经质地敲了敲扶手, 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听着曾介上报新科进士的录职情况,“哦?这个叫荀——”
“回陛下,荀阳。”曾介道。
“这个荀阳和之前舞弊的荀曜同出一姓?”梁烨懒声问道。
“回陛下, 荀阳与荀曜同为河西郡广远县长霖书院的学生,宗族关系并不入五服九族, 只恰好同姓。”曾介回答道。
“曾大人,虽说他们不是亲族, 但好像同在长霖书院读书?”晏泽笑眯眯道。
很快就有人接话道:“那他们怎么说也是师兄弟的关系吧?礼部审查时竟连这都没注意到?不知还有多少长霖学子参加了科考?”
礼部尚书冯清道:“经查明上次舞弊一事只牵涉三人,长霖书院其余学生并不知情。”
“冯尚书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他们同时一个书院里出来的, 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许修德哼笑了一声。
“陛下, 臣之前早已供呈案卷,长霖书院其余三十六名学子实属无辜。”崔运出列冷声道:“许大人,你这是怀疑我查案不清吗?”
“哎哟,下官可没这个意思。”许修德笑道:“下官只是听说曾大人也曾在长霖书院读过书?”
“晏大人, 这荀阳上次科考便位列前十名,此次陛下有旨严加监考, 成绩做不得假, 更何况荀阳答卷有理有据, 文采斐然, 位列探花名副其实。”曾介再次出声:“下官的确在长霖书院交游半年,但那都是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下再提,许大人,未免有些牵强了吧?”
许修德皮笑肉不笑道:“下官只是提醒陛下谨慎为要,并无猜忌曾大人之意——”
“哦?”戏谑的笑声自高出响起,争执不下的众人登时安静下来,看向龙椅上的人,梁烨撑着头笑吟吟道:“许修德,你的意思是朕不够谨慎?”
许修德苦着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朕看你有意得很。”梁烨直起身子,玩味的目光落到了王滇身上,盯着他慢条斯理道:“不牵涉长霖其余学子之事,是王滇给朕出的主意,朕相信,他既然能说服朕,肯定也能说服诸位,是不是啊,王大人?”
最后那三个字他咬得又慢又重,偏尾音还轻佻地往上扬,好似弯起了个弧度漂亮的小钩子,挑衅又危险。
王滇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出列冷声道:“依微臣愚见,舞弊一案即便是荀阳三人都实属无辜,遑论那些毫不知情的同窗学子。”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荒谬!王大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有人站出来反驳他。
“李大人,倘若是你,寒窗苦读十余载,只因为与你同路的学生夹带了小抄便让你终身不得入仕,你如何想?”王滇看向他。
对方哑然一瞬,“这,这——”
“王大人,这怎么能同科举舞弊之事相同并论……”陆陆续续又有多人出来反驳他。
王滇面不改色地拂了拂袖子,半步都不肯退让地同他们争辩起来,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回去,脸上不见丝毫气馁与俱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梁烨含笑看着朝堂之上如松柏挺立滔滔不绝的人,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与暴戾不知不觉便消散了下去,反而换了个更加闲适的坐姿,目光紧紧盯着王滇,不肯移开分毫。
闻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果不其然落在了王滇身上,抬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他身后的晏泽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嗤声,崔运皱了皱眉,一直沉默的卞沧却仔细听着,时不时赞同地点点头。
“哗众取宠。”许修德冷笑一声,旁边的冯清默默地翻白眼,“许大人不取宠,倒是上啊。”
“我才不同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刚才骂人没骂过的许修德气哼哼地离他远了一些。
曾介在旁边见缝插针地偶尔会帮腔两句,中间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原本一直在末位站着的文玉忽然站出来吭哧吭哧一顿输出,差点把半截老头给骂得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