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杨无咎跪在地上哭得跟死了爹一样,哀嚎道:“我、我就是打了个瞌睡,谁知道火星子就将柴点着了,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杨满一脚踹了上去,气得褶子都深了三分,“你这个孽障!我让你来宫里是学本领,你倒好,偷懒都偷到娘娘头上了!我打死你个孽障!”
“爹!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爹!”杨无咎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嚎啕大哭。
杨满比他还想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主位上的崔语娴磕头,“娘娘!奴婢教子无方!愿领任何责罚!只是求娘娘看着奴婢伺候您这么些年的份上,绕过这小子一条贱命,奴婢做牛做马——”
“好了好了。”崔语娴叹了口气,“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无心之失罢了。”
“谢娘娘饶命!谢娘娘!”杨满跪在地上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杨无咎抱着头眼里还含着泪,看着平日里在家中说一不二威风凛凛的爹跪在地上头都磕出了血,然而太皇太后仍旧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霎时他说不上心里是何种滋味,只带着哭腔道:“爹你别磕了,儿子一人做事一人……”
杨满白着脸狠狠瞪着他,让他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被杨满扯了起来跪在地上,按着脖子跟他爹一起磕头,他爹边磕边哭,还要声泪俱下地为他求情,杨无咎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磕得头晕眼花脑子发懵,原本只是假哭,但后来却真得哭了出来,难受地揪着心脏喘不过气来。
就当他以为要磕头磕到天昏地暗的时候,崔语娴终于出了声,“行了,起来吧,哀家跟他计较什么,打几板子涨涨教训便是。”
杨满顿时喜笑颜开,跪谢隆恩。
杨无咎趴在地上,看见他爹苍老的手在袖子里抖成了筛子。
第一板子下去,杨无咎就觉得自己要死了,杀猪似的嚎叫起来,等打完了二十板子,他已觉去了大半条命,连自己怎么被抬回去黑甲卫住所的都不知道。
简凌不让杨满进黑甲卫,杨满又气又急又恼,两人争执了几句,最终杨满也没有能走进大门一步。
杨无咎趴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呻·吟,他浑浑噩噩地睡了醒醒了又睡,恍惚间看到了个人影蹲在自己跟前。
“王、王滇。”杨无咎动了动皴裂的嘴唇,眼神黯淡了下去,“你……说得对,我不该……进宫给我爹添麻烦。”
梁烨扔给了他一瓶药,“你想好了吗?”
杨无咎攥着那瓶药狠狠抽泣了起来。
“你要是反悔,我可以送你回家。”梁烨面无表情道:“宫里和军营,无论哪个都是九死一生。”
杨无咎咬紧了牙关,红着眼睛道:“我要去军营。”
梁烨挑了挑眉。
“我不要输给简凌那个狗东西。”杨无咎压低了声音,却带着股狠意,“我不想我爹这样……我要去挣军功。”
奴颜婢膝地求情,担惊受怕地活命,他却浑然不知被护在羽翼底下不谙世事。
梁烨将一块牌子扔到了他手边,“那你可清楚你是在为谁做事。”
杨无咎的手覆在了牌子上的龙纹祥云上,血红着眼睛道:“我知道。”
梁烨轻笑了一声。
杨无咎低声道:“我只求陛下届时能饶我父亲一命。”
“陛下仁厚,自然守诺。”梁烨信誓旦旦道:“你且安心去。”
梁烨翻出窗户,就看见了墙边神情复杂的王滇,他若无其事地躲开了王滇的目光,带着人飞出了黑甲卫的领地,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进了碎雪园。
晚上偌大的园子总是有些阴森的,王滇隔着夜色看向梁烨,“若杨无咎想回家,你真送他出宫?”
“自然不会。”梁烨伸了个懒腰,“不过朕会让他死得痛快些。”
王滇看见了他眼底淡漠的神色,知道他没有说谎。
“你让我知道这些——”王滇仔细地斟酌了一下说辞,“是打算用我了,对么?”
梁烨安静地看着他,神色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你若老老实实当朕的皇后,总能保全这条性命,可若这浑水蹚进去,就算是朕将来也未必容你,又何必掺和?”
王滇笑了笑,“你又何必离开再回来?”
梁烨定定地望着他。
王滇转头去看天上被流云遮住的月亮,“有时候我觉得你们这儿真的是无聊至极,想找个能聊一块的人都找不到,世界观差了十万八千里。”
梁烨说:“朕看你同那祈明聊得挺好。”
“不一样。”王滇转过身靠在了树上,抱着胳膊冲他扯了扯嘴角,噙上了两分清风似的笑,“也就你,勉强让我觉得还有点意思。”
梁烨站在那里,在夜色中仿佛整个人都蒙上了层淡淡的阴翳,他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朕不是个好皇帝。”
“确实。”王滇说。
梁烨的心脏沉了沉,自嘲似的发出了声轻笑,却又听王滇漫不经心道:“但我喜欢。”
月华破云,满园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