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滇抬了抬手,“无妨,是朕扰了崔公子雅兴,却不知崔公子为何在宫中?”
崔琦道:“草民来探望太皇太后娘娘。”
说完便垂着眼睛不再说话,倒是旁边的小太监接话道:“回陛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病了,崔公子特意来看望,天色已晚,崔公子又体弱,娘娘不忍公子来回奔波,便让公子在宫里多住两日。”
“原来如此。”王滇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丝毫不见外道:“那日在祭祖大典上匆匆一瞥,朕便觉崔公子不凡,奈何公事繁忙无空召见,今日却在此处偶遇,可见朕与崔公子有缘。”
崔琦垂着眼淡淡道:“草民不敢。”
“不必这么拘束。”王滇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朕听说崔公子参加了今年的科举?”
“是。”崔琦回道,但再多的话便一个字都不说了。
王滇笑道:“那崔公子觉得今年的题目如何?”
“草民一介书生,不敢妄加评议。”崔琦道。
“崔公子这可就过谦了。”王滇看向远处婆娑的竹影,“你三岁识文五岁作诗,十岁便作出了《溧阳赋》名动一时,世人皆道你与百里承安是我大梁双明珠,怎么能以区区一介书生自称。”
崔琦垂着眼睛道:“草民才疏学浅,双腿残缺,怎可与百里承安大人相提并论,世人谬传罢了。”
王滇倒是查过他双腿残废的事情,像是崔氏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无非也就是前朝争权后宅争宠那些阴私,何况崔琦上头还有个跟他同父异母的嫡长子哥哥,崔琦十二岁坠马后被踩断了腿,其中有多少意外多少人为如今也很难说清了。
“崔公子不必灰心,明珠或有蒙尘日,”王滇道:“但只要有人轻轻一擦,照旧是光芒万丈。”
崔琦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王滇冲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只是待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竹林里站着的人影时,那点笑意便僵在了嘴角。
“臣遍寻陛下不得,原来陛下是在此处同崔公子赏月。”梁烨穿着身漆黑的宽袍大袖从竹林里踱步出来,即便易了容也能让人清晰地看到他那比衣服还黑沉的脸色,他瞥了一眼轮椅上清瘦却生得昳丽艳绝的病秧子,勾了勾嘴角,“陛下好像不是很想见到我?”
王滇看着他坐在了崔琦旁边的石凳上,这厮还骚包地拿着把扇子,贱嗖嗖地敲了敲轮椅扶手,上来就直戳人家肺管子,“崔公子,这腿还没好啊?”
崔琦掩在袖中的手骤然攥紧,看向他,“不知阁下是?”
“在下姓王,单名一个滇字。”梁烨笑眯眯地拿扇子敲着掌心,“是陛下未来的皇——”
“参知政事。”王滇及时打断了他,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王滇是朕请出山的隐士,朕打算让他入仕。”
崔琦大概觉得这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冷淡道:“见过王大人。”
梁烨挑了挑眉,倒是没再揪着“未来皇后”这个名头不放,笑吟吟道:“免礼免礼,待来日你我都是同僚,届时还要请崔公子多多照顾。”
崔琦语气又淡了几分,垂下眼睛道:“崔琦不敢。”
王滇隔着石桌踢了梁烨的小腿一下,梁烨阴恻恻地冲他眯了眯眼睛,王滇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对崔琦笑道:“这竹林湿气重,夜里寒凉,崔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保重身体未要。”
“是,多谢陛下,草民告退。”崔琦说完,旁边的小太监想去帮他推轮椅,被他抬手拒绝,自己转着轮子,缓慢地往前进了竹林深处。
王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颇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就听见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一个自恃清高的病秧子有什么看头。”梁烨将手里的扇子转了两圈,斜着眼去瞅王滇。
王滇没搭理他,起身就要走,却被人勾住了脚腕,他一皱眉,梁烨紧接着就松开了,不满地拿着扇子敲了敲石桌。
王滇有些气闷地看着他。
梁烨跟变戏法一样拿出来了张羊皮卷,“北军和楼烦的布防图。”
王滇诧异地挑了下眉毛,伸手还没碰到那羊皮卷,梁烨就给收了回去,这厮拿着布防图在手里晃了晃,“不说话就不给你看。”
“幼稚。”王滇冷笑一声,起身就走。
梁烨眼睛一亮,喜气洋洋的贴了上去,得意道:“你同朕说话了。”
“没有,我跟狗说的话。”王滇木着脸道。
梁烨哼笑了一声,拿着图在他眼前晃,“朕费了好些功夫才搞到手的,你真不想看?”
王滇抬手就去抢,梁烨反应速度极快地躲开,王滇一拳头砸在了他肚子上,梁烨猝不及防吃痛,手里的羊皮卷就被人抢走了,他哼哼唧唧地捂着肚子,在王滇看不见的阴影里勾了勾嘴角。
王滇借着月光粗略地扫了一眼,确定梁烨没唬他,便将羊皮卷揣进了袖子里,看着还装模作样捂着肚子的人,气得牙痒痒,但又忍不住想笑,绷着脸道:“活该。”
梁烨咧嘴冲他笑得一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