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霖点了点头,“子书神君有情有义,将小殿下为帝期间所行之政,所做之事编撰成了帝王本纪。此书已被收录入新神纪史册,并于曦和学宫之史学课进行教授,且已传遍四海八荒与十亿凡世。”
帝君大人可说了,小殿下作为天帝的任务已经完成,以后便只是太晨宫的小殿下,所以自她羽化后,他便一直以小殿下相称。
东华帝君将书推到一旁,声音清淡道,“合该如此,不过,她应当不会在乎这些虚名。”
若在乎,便不会将作为祀火的躯体与元神利用得彻底,走得那般干净利落。
重霖双唇嗫嚅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自小殿下羽化,帝君便彻底封锁了碧海苍灵,饶是几位尊神,不得应允,也不得入内。
要说帝君在乎小殿下吧,这十年来,他们似乎没有从帝君脸上看出什么怀念的情绪。
若说帝君不在乎小殿下,似乎也不尽然,至少有些时候,他发现帝君在垂钓之时走了神,鱼儿上钩了也不自知。
当然,如若不是他对帝君了解至深,是发现不了此事的。
他没有接话,东华帝君也不在意,只道,“你先退下吧。”
重霖拱手称‘是’,随后恭敬的转身离去。
东华帝君抬手撑着额头,望着矮案上那朵飘然落下、洁白如雪的佛铃花出了神,仿佛又回到了玄清献祭那日,耳畔传来天地间那连绵的丧钟之响。
那四道法则,前三道打散了她的躯体,蚕食着全部本源,第四道剥离她的元神,融入天道,化作人族成神道。
那时玄清是如何的痛苦,大约只有曾献祭过的祖媞与少绾能体会一二。
若不是因解决擎苍、庆姜、三毒浊息与西皇刃中的恶息,从而耗损大量的修为与本源,恐怕她早已经走上了献祭这条路。
生来便算计好了自己的终点,幼时的她是如何做到不形于色的?
东华帝君不理解,却恍惚又理解了。
人人都道他是不染凡尘的尊神,除却天地之劫,四时之错,各族存亡,几乎没什么能使他的目光短暂停留。
但那毕竟是与他有几分相似,被他悉心教养长大的孩子,也被他视作此生唯一的孩儿。
即便早有所感,却还是不免失了态。
蓦地,他的眼神凝滞了片刻,随即移动着目光,再度看向桌角那本帝王本纪,喉中传出一声少有的苦笑。
“看来,你不仅用献祭全了人族崛起的夙愿与各族的修行之路,也用你的命让我度过了一场性命攸关的劫数。”
方才天道所传达的四个字,诛心之劫……
他自石头而生,无父无母无亲缘,生性淡薄,无情无欲,此生的牵绊唯有玄清这个徒儿。
他不死不灭,天道给他的诛心之劫,应是使他生情,再心死。
此劫数原本应是如何产生,他不得而知,而今他视作孩儿的唯一的亲缘身死……
此劫形成的同时,便已安然渡过。
玄清啊玄清,你竟有这样的胆子……
东华帝君阖上双目,呼吸清浅,恍若已经睡去,殊不知此刻他的内心是如何的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叹盘桓在佛铃花丛中。
或许,会有再见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