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99章 第 99 章(第2页)

 他温柔地摸了摸太太背着的小儿子头发,对大儿子说,“这就是你弟弟。”

 陈母紧张道:“别动乖乖的围巾,乖乖不能受寒。”

 “没动,裹着的。”陈父立刻检查了一下,“你弟弟是我们走,”他仓促地改了说法,“你回小庙的第二年出生的。”

 “说没用的干什么。”陈母跟陈父耳语。

 陈父的脸上一闪而过尴尬跟不认同,最终还是败于现实:“小雾,是这样的,你有没有,有没有钱可以借我们点。”

 “不要你借很多,拿一些就可以了。”

 “你把你的号码告诉我,等你弟弟身体好起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以后只要你想家了就可以回来,家里的大门永远对你打开。”

 陈父认为自己已经到了低声下气的边缘,很卑微了,然而大儿子的态度却跟他想要的大相径庭。

 “怎么不说话?是怪爸爸还是怨妈妈,你倒是说出来啊。”他焦躁得不知道该拿这个比过去更加陌生,对亲情也更加稀薄的大儿子怎么办,要不去吃麦当劳?大儿子好像喜欢吃。不确定了,太久以前的事了。

 “别捡了!柿子值几个钱,你丢不丢人!”陈母没了耐心,脚伸过去。

 陈父忙拦下太太,对她摇摇头,他蹲下来,哆嗦着握住大儿子的胳膊,苦涩地说:“小雾,不到万不得已,我跟你妈妈是不会对你开这个口的,我们真的有难处,你看看你弟弟,他才十多岁,瘦得小小一团,都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跑。”

 “我们说这么半天你弟弟都没醒,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那么小的孩子,总是受苦。”

 “……”

 “我们知道你还在上学,但爸爸看你穿的,你应该很节省,多少都可以拿出来点,或者你跟你养父母借。”

 后半句才是关键。

 大儿子养父母是他们的目标。

 现在只要是他们稍微认识的人,他们都会厚着脸皮去求帮助,能借一点是一点。

 因此不期而遇的大儿子也不例外。

 况且农村里有的人,比城市里的积蓄还多,都是省出来的。

 陈母轻声抽泣:“只是借的而已,不是要,我们会还的,按照银行的利息还,高一些也没问题,这都是可以商量的。”

 “小雾啊,你原先是出家人,你有菩萨心肠,可怜可怜你弟弟。”陈父抱住大儿子,痛苦地哽咽。

 陈雾的手上跟指甲里都是脏污,他眼皮不抬,身上围绕着难言的死寂。

 “别装作跟没听到一样!”

 陈父被始终不理睬他的大儿子刺激到了,这等于是在无形的打他的脸,他大力捶打大儿子的胳膊跟肩膀发泄积累的压力和阴暗,情绪失控,面目可憎地当街咆哮。

 一家都成了猴子。

 陈雾把烂掉的柿子肉抓到袋子里。

 陈父一脚踩上去:“我们在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是吧!”

 “你对你亲爸亲妈甩脸色,你出息了,我们以前对不起你,我们不该丢下你,可是那不都过去了吗,你揪着不放可以,你弟弟总没错吧,他是你亲弟弟,你也不管不问是吧?我让你不管不问!我让你不管不问!”

 早年躲债,后来为了小儿子的病四处奔波,还要安抚以泪洗面的太太,陈父的精神早已衰弱,他失心疯的去翻大儿子的旅行包。

 陈母惊叫了声,哭道:“老陈,快,快走,乖乖抽了!”

 夫妻俩惊慌万分地带着小儿子走了。

 滑稽的插曲。

 以温馨的关心做开头,翻得乱七八糟的旅行包和踩得稀巴烂的柿子结尾。

 .

 天色逐渐暗淡,路上出现了灯火与往家回的上班族跟学生族。

 路边的碎烂柿子都清理掉了。

 陈雾坐在公交站台,手上是唯一一个还能吃的柿子,他擦了擦,张嘴咬上去。

 有公交来了,带走一拨人,走了。

 又有其他的公交在来的路上,又有一拨人在等。

 陈雾吃掉破柿子,尝了这年第一批长得好看的是怎样的口感,他摘下眼镜,用模糊的视力看模糊的人潮汹涌。

 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

 等他把手伸到兜里摸卫生纸的时候,发现钱包没了。

 手机震了下,来的是分手信。

 陈雾用右手删掉信息,站台一侧有人打电话,朋友间的笑闹,嚷嚷着什么拉黑绝交。

 他按开手机,摸索着把“弟弟”拉黑了。

 左胳膊无力地垂着,不是脱臼,只是太疼了,钻心的疼。

 先前没有知觉,这会儿剧痛难忍,整条手臂的每根骨头都仿佛被敲断了,碾碎了。

 来了一班公交,大部分人都去排队,后面的人隐约听到一声自言自语,

 “原来你喜欢女孩子啊。”

 .

 春桂条件好的旅馆屈指可数,也大同小异,而条件差的那是一堆,各有各的差劲。

 一家旅馆夹在两个店面中间,斜斜地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飞腾”二字。

 从窄小的门进去,地面都包浆了。

 老板在追剧,敷衍地甩了一句:“三十一晚,押金一百,有空房,二楼三楼自己去看。”

 陈雾在棉衣里面的夹层里拿出一百跟身份证。

 老板没要身份证,收了一百就在本子上登记了一下,叫他去选房间,选好了下来拿钥匙。

 “随便吧。”陈雾说。

 老板丢了把钥匙到柜台上面,视线继续粘着电视机,争分夺秒地追她的电视剧。

 钥匙上贴的房号是“304”,不太被房客喜欢的号码。

 陈雾拿了钥匙放进兜里,提着旅行包去了三楼。

 电视放广告,老板抓了把瓜子磕起来,她看了看楼梯方向,开始寻思刚才的房客长什么样。

 一身棉布做的衣服,男的,叫陈什么,头发很黑,脸很白,年纪不大,戴眼镜,乡下来的,嗓子不知道怎么哑成了那样子,左手似乎不能用。

 别的就没注意了。

 .

 在春桂,小旅馆经常出事,但开旅馆的只多不少。因为没摊到自己身上那就是没事。

 老板也是那么想的。谁知她家还真就出了个状况。

 一对情侣跑来开房厮混,大半夜的吵上了,还动起了手,砸烂了房里的东西,见了血。

 那一层的房客都找老板投诉,老板挨个道歉。

 老板敲那对情侣隔壁房间,她敲了好久门才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

 年轻房客还是来时那身衣裤,头发很乱,没戴眼镜,身上的味道不难闻:“是钱不够了,要我续费吗?”

 “不是不是,还够。”老板看他长长的睫毛在青黑的眼下扇动,后知后觉地问,“陈先生,你还想住啊?

 陈雾回了房间,出来时给了两张一百的。

 老板欢欢喜喜地接过去:“我是想跟你说,你隔壁的两个人闹的动静确实太大了,对不住啊。”

 陈雾干裂的嘴唇扯动:“是吗,我没有听到。”

 老板一肚子官方的说词猝然卡住,那么大动静,怎么会听不到?她家的隔音效果可是零啊。

 没等她再说什么,房门就已经在她眼前关上了。

 “睡觉睡太死了?”

 “怎么小伙子的呼吸不太对,脸也很红,发烧了吧。”

 “要不等会儿给他煮碗稀饭。”

 老板碎碎叨叨的下楼,被二楼忙完的丈夫听到,冷不丁地说:“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看上个屁!跟咱儿子差不多大!”老板掐着丈夫走了。

 稀饭没了下文。

 .

 一天傍晚,老板又在追剧,有人下楼了,她的余光瞥了瞥,看清是谁以后,脸就转了过去,“陈先生,你出来走走啊。”

 “天气不错,走走也好。”

 老板观察年轻人,才洗过脸,刘海湿湿的,整个人比登记那天瘦了一大圈,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眼里都是血丝。

 普通的发烧能到这程度吗?

 老板心里嘀咕着,估计是她的视线明显了些,年轻人感应到了,回头静静地看向她。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天生含泪光,眼里好似有个故事,很长,也很乏味,一点都不精彩的故事。

 某一瞬间,她以为年轻人要找她说说话。

 意识到他们不熟,就没说了。

 老板脚步匆匆地追着年轻人出去,看到他买了两个包子,给了流浪狗一个,自己一个。

 流浪狗几下吃掉包子跟着他走了一会,

 他把自己没吃两口的包子掰了一半,丢给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