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为炽将手拿出来:“去吧。”
陈雾走了几步,背后响起听不出什么意味的声音,很突兀地问,“会不会觉得喘不过来气?”
晏为炽盯着陈雾的后脑勺,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把目光偏向虚空,用稀松平淡的口吻道,“我指的是,周围有人看着。”
“不会啊。”陈雾怔了怔,抿着嘴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我喘不过来气感到不舒服了,我会跟你说的。”
晏为炽的肩背不易察觉地松懈下来:“好。”
陈雾说:“那我真的去洗澡喽?”
晏为炽昂首,脚步声渐远消失在浴室门口,他才低头去瞧掌心的冷汗。
为什么在意,因为他怕陈雾认为自己被掌控着,无法自由呼吸。
尽管他已经努力让陈雾的空间不受挤压。
晏为炽捻了捻眉心,他不想走上晏庭生的老路,也不会走。
晏庭生对枕边人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是要握住绝对的控制权,而他不是,他的出发点是害怕,怕失去。
毕竟晏庭生可以娶五位太太,他娶不了,他只有一个陈雾。
晏为炽只在意陈雾的日常动向,其他什么直系旁支这家那家的,他都无所谓,只要别他妈招惹他就行。
小到晏家跟晏氏,大到前五阶梯的家族企业,晏为炽都有完整又坚固,绝对隐秘的监视网,这是晏氏的独|裁资本家一代代传下来的。
监视网里的每颗螺丝也是继承制。
到目前为止,晏为炽采用的都是自己一手建立的脉络,他没有用那些繁琐的监视网,也没有撤,就那么放着不管。
最好不会有动用的一天。
因为一旦动用了,就说明是哪个活腻了找死的伤到了陈雾。
这是他启用任何一张监视网的唯一条件。
晏为炽敛去内心的情绪,脚步悠闲地走向浴室,敲敲门:“老婆,我也要洗。”
没回应。
浴室太大了,门的隔音一流,还有水声遮掩,里面的人听不见很正常。
“那我进来了。”晏为炽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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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点钟,浴室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鼓涨的雾气一股脑地往外冲,不一会儿就被冷气吃干抹净。
陈雾淋浴淋得脸若桃花,他精疲力竭地窝在观景台的躺椅里,一只脚被晏为炽握着,指甲剪夹住他才长出来一点点的指甲。
“阿炽,你忙完了吗?”陈雾嗓子哑哑地问。
“快了。”晏为炽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实际才刚开始,他的节奏被发小的一通电话打断,再就是一通体力劳动,现在是温存时刻,怎么可能去书房办公。再多的公务都要等陈雾睡了再说。
陈雾闭上眼睛,累得不想再说话了。
这会儿刮起了点小风,可能是楼层高,风拂到皮肤上的时候隐约有一丝凉意,也不排除是过于期待自我催眠产生的错觉。
“咔嚓”“咔嚓”
软软的碎指甲掉在纸上。
陈雾昏昏入睡的时候,发出了模糊的声音:“你把洗手间的花换一下水。”
“等会就换。”晏为炽慢条斯理地给他剪脚趾甲,眉梢尽是魇足的慵懒,“今晚能看到你的星座,很清楚,要不要看?”
躺椅里的人睡着了。
“怎么这么累,不都是我动。”晏为炽无奈地摇头失笑。
猫狗瞅着他,跟瞅乐不思蜀的傻子似的。
晏为炽收起笑容:“滚蛋。”
猫狗趴回了自己的窝里,脑袋搭在外面,继续瞅傻子。
晏为炽懒得再去搭理。
在月色下,一对相爱的人,猫窝狗窝里的两只,饮料瓶里的药材都笼了层柔光。
那不管养多久都长不出几片叶子的药材从四株扩展到六株,被晏为炽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吃了三株,不是他提出来的,是陈雾让他吃的,隔三个月吃一次,稀饭煮开了整株放进去,吃了神清气爽。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晏为炽还感觉自己回到了男高时期。
晏为炽扫了眼睡得很沉的人,应该不是心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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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的手术日期特地选的周六,孩子大人都有假的时间,他的儿女基本都是全家现身,从各个城市赶了过来。陈雾也去了。
一伙人简单打了招呼就在等候室消磨时间。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手术的家属。
等待是焦躁的,也是美好的,因为有希望。
两三个小时过去,村长的手术做完了,主刀医生来和陈雾交谈,说是很顺利。至于术后相关,晚点会有医护人员去病房叮嘱。
村长有一点点清醒的时候,陈雾在病床边坐了一会才走。
病房人多,他不方便多待,下次再过来。
陈雾坐电梯下去,在停车场被一道喊声叫住,他惊愕地望着隔了几辆车,打开车门正要坐进车里的高个男人。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挺意外的。
“真是你!”男人激动地大步走近,手上的一袋子药都忘了放进车里,就这么拎着站在了陈雾面前。
陈雾看着老乡,曾经给他在西德介绍了保安工作的人,笑了笑:“好久不见。”
老乡也笑起来,年近四十,鱼尾纹长了不少。他从上往下打量陈雾:“你小子过得好。”
陈雾腼腆地挠了挠脸。
老乡内心十分感慨,他不是老石村的人,他在隔壁村。有一回赶集,他妈让他卖笤帚,陈雾来问价,就这么认识了。
当年他帮陈雾找了份事后不久,他就被朋友骗走了积蓄穷困潦倒,一心想着能不能翻身,能不能东山再起。
等他摆地摊摆得有起色的时候,陈雾已经不在春桂了。
他全家老小早就离开了村子,跟老家的亲友隔断了来往,他这几年并没有特地回去找陈雾,各有各的人生轨迹。
再遇也是种缘分。
老乡问陈雾为什么在医院,是不是哪不舒服。
陈雾摇头:“村长做手术,我不放心。”
老乡询问了他的病情和病房号:“我明天来看看老人家。”
陈雾说:“那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老乡看他蓬软的发顶和垂下来的细白手臂,想到了他那个弟弟。
多年前,老乡在春桂的邻市找厂家谈批货的价格,恰巧撞见陈雾的弟弟带个女孩子逛街,都是高中生,青春年少。他没过去,对方却在卫生间堵住了他,张口就是一声极具侵|犯意味的质问。
“我查到是你把我哥送去西德的,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他在那里做保安。”
他做过陈雾弟弟的小学老师。
因为陈雾的关系,任职期间对那孩子很照顾。
对方没大没小。多久的事了,还偏执的拿出来算账。
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他说,“陈雾让我隐瞒的,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交女朋友了是吗,你负了陈雾啊,臭小子。”
陈雾没透露自己跟弟弟的感情,是他有次去老石村走亲戚,无意间偷瞄到的。
“所以,你让陈雾伤透了心,你们彻底分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啊,你们真分了,我就要追陈雾了。”
“你追陈雾?”
“是啊,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以为没人看得上他吧?”
老乡的回忆被陈雾的询问给砍断,当初一晃而过的情思也再次掩入尘埃,他顺着对方的视线去看自己手里的一袋子药,脸上既尴尬又窘迫。
偏偏陈雾还直接问了出来:“你看的男科啊,是功能性障碍吗?”
老乡:“……”
“是病就要医治,不丢人的。”陈雾报了自己现在的号码,“你存一下打给我,回头我帮你弄到配方发给你,你照着抓药吃。”
“这怎么好意思,不会废大周章吧?”老乡当场就拨打了过去。
“不会。”陈雾保存了老乡的联系方式。老乡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感激又心情复杂地凑近拍了拍。许多东西都来自网络,真真假假的,不便多说也没必要问,过得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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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乔秘将一个纸袋送到老板手上。
纸袋里是陈雾被人拥抱的照片。
很会找角度抓拍。
实际没抱上,隔了不大不小的距离。
因为这一幕发生的时候,狗仔在偷拍,更专业更隐蔽的防护人员同时目睹并记录了下来。
你拍别人的时候,你也在别人的镜头里。
晏为炽单手支着额角,一张张翻看照片,口中似乎在说什么。
乔秘细听,嘴角抽了抽。
老板说的是,哪来的大高个,把我老婆都挡住了,没法截掉啊。妈得,一张都存不了。
晏为炽冷冷抬眼:“你还杵在这干嘛,很闲?”
乔秘:“……”
所以明知是借位,还是吃醋介意,殃及池鱼。
乔秘立刻离开。
晏为炽把照片收了收用钢笔压着,他想感受一下豪门的众多常见环节之一,就没让人把狗仔拦下清理相机,而是仍由事情发展了下去。
这不,流程走起来了,如此迅速。狗仔匿名找了过来,提出约时间谈判,要钱,五千万,不多,可以给,但是这个头不能开。
他不但不开,还要让这位胆大包天的狗仔把他的规矩泄露出去,在对方的业内传个遍,起到杜绝此类现象的效果。
晏为炽点了根烟,捋着发丝打电话:“宝贝儿,在哪。”
听筒里吵吵的,陈雾说:“我在过马路。”
晏为炽听着他那边的川流不息,耐心十足地等着:“过去了?”
“昂啊。”陈雾避开人流,找了一个稍微能避开点噪音的角落,背对垃圾桶,面向一支压过墙头的树枝,“我在另一边了。”
晏为炽的语调来了个大转变,低沉沉的:“那我就要说大事了。”
陈雾很紧张地放轻呼吸:“怎么了,你说。”
晏为炽咬着烟,闲散地转着钢笔,苦恼地叹息道:“我们被人敲诈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