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群一改平时的好脾气，吼叫声不断。

    除非是名义上的导演。

    否则大多数干这个活的人进入到工作状态后，因为剧组的千条万缕压在心上，脾气都会变大。

    而且有时候脾气不大一点，也压不住剧组内的牛鬼蛇神。

    “李洛过来。”

    放下喇叭，何群招了招手：“一会你从摄像机后面走出，沿着庭院一直往屋子走，扫雪的两个下人会向你问好，回应一声就行。”

    “先来条简单的，给你热热身。”

    “好咧。”

    李洛表示没问题。

    原地跳了跳，他迅速调整状态，让闲下几个月的自己进入到演戏氛围中。

    尽管是第一天开机。

    可现在要拍摄的，却是张宗周遇刺后的剧情。

    “各部门注意。”

    何群回到监视器后面，又举起喇叭：“无关人员离场，马上要开拍了！”

    “演员就位。”

    李洛来到摄影机侧面，眯着眼睛看了看明晃晃的天空。

    心跳一阵加速。

    手心发汗。

    干这行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每次扮演新的角色，他总会感到莫名的亢奋。

    每一次，都是崭新的挑战。

    “六场三镜一次。”

    场记来到摄影机面前，亮出场记板中记录下来的各种信息，之后手指在上方用力一按。

    “啪。”

    场记板上方的木条重重敲落，发出一声脆响。

    清脆的声音，在庭院内回荡。

    萍踪侠影正式开拍！

    李洛深吸一口气，身形从摄影机旁边闪出，两三级台阶被他箭步跃上，踩在雪地上的步伐略显匆忙，穿过中庭，直奔前面正屋。

    “少爷。”

    正在扫雪的两个群演停下手里的动作，杵着扫把向他恭恭敬敬问好。

    “嗯。”

    李洛轻哼一声，脚上速度丝毫不减。

    带得衣角摆动。

    摄影机跟着缓缓往前推进一小段距离，让整个画面都变得鲜活起来。

    “可以了。”

    等到他走下台阶，喊停的喇叭声响起。

    萍踪侠影的第一个镜头正式拍摄完毕，就是背对着镜头走上一小段路，再轻松不过，只是看到监视器后面的何群微微皱起眉毛。

    李洛心里顿时打起鼓，快步走过去问道：

    “导演，怎么样？”

    “画面没问题。”

    何群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指往前敲了敲：“这里你为什么走得那么快，两个下人向你问好都没有停下来？”

    人生就是一个磨合的过程，和各种各样的人磨合。

    导演和演员也不例外。

    换成是小配角，他可以直接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可这是主角。

    有些时候还是要商量一下。

    导演和演员互相探讨一段内容该如何演绎是常有的事，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现在才拍第一个镜头，他不想显得自己在挑毛病。

    可是不说嘛，又受不了。

    何群觉得张丹枫是饱读诗书之人，就这样完全无视两个下人显得太过失礼，能略微停顿一下就再好不过。

    “导演。”

    李洛干脆在旁边坐下，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这里就是要匆忙，不是讲礼节的时候。”

    “为什么？”

    何群点燃香烟，又给他分出去一根。

    “谢谢。”

    摆了摆手示意不抽，李洛继续发表看法：“张宗周被刺杀，就算知道自己父亲没事，可张丹枫这个时候更着急的应该是见到父亲。”

    “而不是在乎那些繁文缛礼。”

    吐出烟雾，何群缓缓点头。

    倒是没想到这点，他满意地看向李洛：“没想到你把人物吃得挺透。”

    “那是我该干的活。”

    李洛笑着摊开双手：“那么这个镜头？”

    “过了！”

    何群弹落烟灰。

    得到他的示意，副导演立马抓起对讲机，通知工作人员转换位置。

    李洛也起身离开椅子。

    开始准备下一段戏份的拍摄。

    拍戏就是这么琐碎，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慢慢磨，每变幻一个场景，都需要大量前期工作。

    机位变换完毕。

    张丹枫匆匆走上台阶，在门前和管家打了个招呼。

    场景再换。

    这次机位转移到屋内。

    “李洛、式常，还有你们俩。”

    趁着搬运器材的功夫，何群将几个演员叫过来：“接下来是张丹枫得知自己父亲遇刺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跟你们说说要怎么演。”

    何群嘴里的式常，是张宗周扮演者。

    名声不显。

    资历却非同一般。

    早在六十年代就开始拍电影。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演员快步上前，听着何群讲戏。

    戏讲完，又开始走位。

    正式开拍前，这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幕场景涉及到四个人物，张丹枫、张宗周、管家和丫鬟，除去张宗周是坐着外，其余三人的步伐和位置都有讲究，不能乱来。

    不然容易破坏画面平衡。

    走上几遍位置，总算达到何群满意的效果。

    “清场。”

    推了推眼睛，他坐回导演椅：“各部门就位，演员就位，准备开拍！”

    “三、二、一。”

    “开机。”

    “再来一次。”

    “不行，再来一次。”

    “还来！”

    张宗周端坐、张丹枫进门说话、管家在后面跟上、丫鬟端茶，镜头虽然长达九秒，但并不是很复杂，可足足来了八遍才搞定。

    走到后面，李洛都不知道该迈哪条腿！

    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反正配合就是。

    有些时候拍戏，导演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效果。

    在这方面，墨镜王尤其离谱。

    李洛看过一段新闻，拍摄阿飞正传的时候，墨镜王也不说要什么效果，一句对白让梁超伟重复演二十七遍，整个人被打击到险些崩溃。

    乌蝇哥也在这部电影中，将一个抬头的动作拍了六十多遍。

    最后的成片，好像还没用上！

    “跟你没关系。”

    看到李洛的表情有些困惑，跟着过来休息的张宗周摇头轻笑：“你知道我们的何导有个什么外号吗？”

    “什么外号。”

    旁边扮演云重的孙皓侧过身。

    “何八条。”

    张宗周比划了一个手势，拂动着脸上的假胡子：“不是针对任何人，何导就喜欢各种琢磨，经常会出现一个镜头拍八遍的情况。”

    看着不远处挥动手臂的何群，李洛咕嘟喝下一口热水。

    和赖水青比起来。

    还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拍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