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吃薯片 作品

310.第309章 非得手撕鬼子才行?(第2页)

 他举例道:

 “写作是不能被框死的,若是框死写作方式,那文体不就成了一只铁笼?里面笼着一群群被称为‘作家’或‘诗人’的呆鸟。

 在这样的笼子里,这些呆鸟若是谁飞得花哨,或者不慎冲撞了笼子,恐怕还要遭到其他呆鸟的笑骂。”

 “哈哈哈哈。”李陀一番风趣的表述,又惹得众人忍不住的哄笑称绝。

 研讨会就在这样风趣的氛围中进行着。

 忽的,沙汀老爷子捏着《红高粱》的稿子,操着浓浓的巴蜀口音,忽然提了一句:

 “这篇小说里有些描写是不是有点问题?”

 沙汀老爷子声音不是很大,但每个人都很专心的听。

 “你比如说这几句。

 ‘马上的日本人都坐得端正,腰挺直,头微仰。一张张脸都被阳光照得白花花的,分不清鼻子眼睛.’

 ‘二十几匹日本大马驮着日本兵,摆成两路纵队,水一样漫过来,但日本马队队形整齐,大马探着头,迈着小碎步子,一匹追着一匹跑’

 ‘日本兵齐刷刷举起了耀眼的、窄窄的长刀,嗷嗷地叫着,旋风般卷过来.’”

 沙汀读了几句,“这样的描写,我总觉得有点问题,是不是写的这些小日本太威风高大了?

 这些日本人的进攻怎么能像旋风?而且还是齐刷刷的举起刀,有种训练有素的滋味。”

 沙汀越说,会议室里氛围就越浓重,很多人都深以为然,点头赞同了沙汀老爷子的说法。

 毕竟江弦这种写法实在和时代相背。

 在过去,现实主义的写作里,角色一般就只有两种面孔,一种是坏人,一种是好人。

 坏人就要坏的明显,要看上去猥琐肮脏龌龊。

 好人也要好的明显,要看上去高大威猛正气凌然。

 因此有了个说法叫“三突出”,即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最主要的中心人物。

 嗡嗡嗡时期,文艺创作必须严格遵循“三突出”原则。

 不管电影里还是话剧里,甚至小人书上,好人都必须红光满面,高大威武。

 如今嗡嗡嗡虽然结束了,不过对文艺创作带来的影响却还像一座大山。

 像是《红高粱》之中写一个日本鬼子的外貌。

 “他们的脸都像刚从锅沿下揭下来的高粱面饼子一样,焦黄、暗红,美丽、温暖,漂亮又亲切。”

 “面容

清癯,鼻梁挺拔,尖陡,眼睛黑亮,很像个口齿伶俐、见多识广的读书人。”

 这就看起来相当的大逆不道。

 “对于沙汀同志的疑惑,我分两点来解释。”

 江弦开口道:“首先,我写小鬼子队形整齐,进攻就像是旋风,这样的描写是不是会写的小鬼子威风高大呢?我认为是的。”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沉寂,很多人难以置信的看向江弦。

 沙汀指出小说里的这些问题,江弦完全可以说是他一时间疏忽,没有考虑周全。

 但要是主动承认自己想这么写,这可就有问题了。

 有大问题。

 江弦自顾自接着说:

 “我虽然没经历过那场战争,但我始终不认为日本鬼子的作战素质很差。

 我认为他们是一个非常强劲和凶残的对手,是一个不好对付和棘手的对手。

 难道说,我们笔下的这群鬼子都是一群傻子、白痴,只会说八嘎和花姑娘?

 难道我们作家写抗战,要写敌人的枪一枪都打不中,但我们的子弹哪怕拐着弯也能打到他们的脑门上。

 要写敌人的刀全是摆设,但我们的战士冲上去就能徒手把鬼子撕成两块儿。

 要写敌人的军队毫无战斗力,但我们的战士一个人带着些飞刀之类的东西,就能神勇的把他们全部解决”

 会议室一群人听着江弦的描述,脑袋里不由得浮现出他描述的那些内容。

 像什么挨几百发子弹都能不死。

 一脚踹开一辆车。

 一拳震碎一面墙。

 徒手扔个石子就能击落一架飞机。

 几个人端着几支缴获的驳壳枪,就换来了十四年抗战的胜利。

 “我想,若是这样来写,那对那些流血牺牲的先辈才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江弦说,“正是怀着这样的念头,我才觉得,将敌人描写的强大并不可怕。

 因为哪怕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我们中华民族也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我就是要这样子来写,读者乃至后人们才会理解,我们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这场胜利有多么的来之不易,他们的和平是怎样珍贵。”

 听完江弦的话,很多人都点起了头,包括沙汀。

 江弦年纪小,没经历过,但他可是真正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他清楚地明白敌人的凶残和可怕。

 抛开嗡嗡嗡时期提出的“三突出”原则,江弦说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这么写,难道写小鬼子都是弯腰驼背、歪歪斜斜、垂头丧气?

 难道真得像江弦说的一样,要让我们的战士手撕鬼子。

 “就说那一句旋风般的进攻,我特意写到,他们是‘嗷嗷叫着’冲过来的,‘嗷嗷叫’这样的词明显是贬义的。

 由此,我再谈第二点,为什么会写‘他们的脸都像刚从锅沿下揭下来的高粱面饼子一样,焦黄、暗红,美丽、温暖,漂亮又亲切’,我想请大家来结合这一段描写的背景。

 这句话的视角,是一个快要饿死的小女孩,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

 而这之后,马上就写了一段鬼子的暴行。

 结合上下文来看,这是写鬼子人面兽心,畜生不如。

 但若是寻章摘句来读,自然会产生歧义。

 况且,我这篇小说多次写了鬼子的丑陋,比如

 ‘他的尖削的嘴巴,嘴巴上那一撮漆黑的毛、他的鬼鬼祟祟的神情’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黄鼠狼一样奸诈、愚蠢的笑容。’

 可见,我并没有一味的在小说里写他们高大,我只是写他们凶残、写他们奸诈,是实事求是的来写。

 所以我的这篇《红高粱》小说当中,并不存在沙汀同志所担心的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