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下，暴雨冰冷，继续冲刷。
郑贤神父喘着粗气，顾不得体面，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潮湿的屋顶地面上。
他实在是太累了，四肢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就连呼吸都感觉费劲儿。
如果不是病灶传来越来越清晰的疼痛，他都忘了自己是个身患绝症的病人。
看着陪伴了自己一路、已经完全卷刃、无法再继续使用的工艺刀，他笑着撒开了手。
这刀本来就不是用来战斗的，能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错了。
回想起曾经在购物中心的那段日子，尤其是经常会一脸严肃、却又无比和善地递来一瓶刚被净化完的净水的老爷子，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爷子，今天我捅了七十几个丧尸，四十几个暗十字，还有数不清的怪物，也算是亲自帮你出了口恶气了。”
长长的叹息声过后，郑贤仰望天空。
为了在死前多看看来湘南省替他出气的妻子，他孤身一人从远在东北的冰城来到了这边。
可到头来，妻子下落不明，在老家的父母孩子也生死未卜，倒是阴差阳错的觉醒让他的体质变得略好了一点，有望再多活一阵子。
现在还不到九月，但星城的温度已经比老家的秋天还低了。
看着这阴沉的天空，想到再过一阵子，冰雪将覆盖整个世界，他突然感觉眼睛不争气地有点湿润。
虽然他不希望极寒天灾到来，但身处异乡，他确实想再多活一阵子，直到能看到那宛若家乡冬季的大雪。
“郑神父，我扶你回屋内休息吧，屋顶冷，还有雨，房间里被丧尸糟蹋过的痕迹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看着同样累成狗的同伴要来搀扶自己，郑贤感激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力气说出谢谢。
可正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前来搀扶的男人和郑贤自己都愣住了。
“神……神父，你……”
郑贤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而且病灶出奇的疼。
直到他低下头，才发现，疼的根本就不是病灶，而是伤口。
以伤口为起点，尸毒正顺着血管向全身蔓延，他的整只左手已经出现了轻度丧尸化的症状。
郑贤自嘲地苦笑了一声：“我居然完全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弄的……”
至于没有同伴提醒？
在暴雨蔓延至此的那波尸潮偷袭中，这块屋顶只有他一人战斗到了最后。
“给我个痛快吧，我本就活不了多久，累了……等黄先生带着我们在风雪中建好新家的时候，能在饭前搁一下筷子念念我吗？谢了。”
过来的消瘦男孩见状直接哭了。
他的命是郑贤神父救的，看着本就可怜的恩人变成这般模样，他知道该怎样做，但心里却充满了愤怒与悲伤。
郑贤张开双臂，露出脖颈，闭上了双眼。
脑海里，只剩下他患病出事之前的家乡的雪，以及一家人乐悠悠地坐在老家的炕上吃饺子的场景。
就在男孩举起刀，准备一次性解决郑贤，不让郑贤受更多苦难的时候，暴雨中却飘来了一阵歌声。
“下雨天了怎么办，我好想你，不敢打给你，我找不到原因。”
“为什么失眠的声音，变得好熟悉，沉默的场景，做你的代替，陪我等雨停……”
暴雨声不小，歌声也不大。
然而，这个温柔无比的女生声线却像是梦一般清晰地穿越风雨，绽放在大家的耳边。
郑贤笑了，他记得，妻子最爱的流行乐就是这首《下雨天》，而身为音乐老师的他，也在第一天约会的时候便弹奏了这首曲子。
“神……神父……”
“没关系的，还是说，你想等我变成丧尸后再动手，会让你更没有心理压力？”
“不……你的丧尸化进程，好像……”
丧尸化进程？
郑贤睁开了眼，然后揉了揉眼，最后睁大了眼。
明明已经丧尸化的左手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复原的迹象，尸毒仿佛被围困在了一小片皮肤上，从嚣张，变得服服帖帖。
同一时刻，来自砖厂据点的老大爷也正准备挑个远一点的地儿跳进洪水里。
他老了，也病了，不仅在砖厂吃了很多禁忌的东西，身体被污染，心理过不去，刚刚他又在战斗中被丧尸咬了一口。
他知道，他护着的那群孩子都很喜欢他。
如果让本就没了父母的孩子们看到他变成丧尸的样子，或是被据点同伴忍痛击杀的样子，那
该多残忍啊？
尽管在末世，这可能会是日常。
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糟老头子臭乞丐，这辈子已经很不体面了，要是死了之后自己难看的模样被别人看见了，他觉得自己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闭眼。
可就在这时，那段轻柔的歌声响了起来。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体内污染带来的不适正在消退，而手背上被丧尸啃过的伤口也停下了扩散尸毒的进程。
“爷爷，你躲在这里干嘛？我们刚刚都在找你。”
“我……”老爷子慌忙把自己受伤的手藏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稳定，要是把这孩子害了，那他死后也不会安心的。
“对了，刚刚首领哥哥发信过来，说这个正在唱歌的死役大姐姐会用歌声帮被丧尸或暗十字伤到的幸存者抑制变异，后续的事，挺燃科技会想办法。”
死役？歌声？
老爷子猛然想到了砖厂据点里的事——这不就是盛宴里面一般人无法参加的圣歌么？
难道黄首领把那个死役也救出来了？
更多的孩子在几名砖厂幸存者的带领下找了过来。
“爷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爷爷，听说你之前是很厉害的拳击运动员，能教我拳击吗？我以后想加入战斗小组，帮我爸爸妈妈报仇！”
看着安然无恙的孩子们，又听着李建科发起的又一次广播，老爷子咧开一口不整齐的黄牙，笑了：“好，这就回据点，明天，我就教你们打拳击！”
暴雨依然在下着。
整座城市一片死寂。
但如果细听，这雨在逐渐变小，还有一阵歌声伴着广播飘在风雨里。
“通知，被丧尸或暗十字感染的幸存者如若没有进入深度变异，请在音乐声中隔离；请繁星、方舟、前哨站负责人于筒子楼集合开会；请各据点安排好后勤与轮班放哨的任务，今晚充分休息。雨停后，我们将跟随首领建设新家，开启人类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