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在窝棚里弯腰抱起沈银开始,许掌柜就知道后面的路更难走了。
两个孩子饿得那样厉害,要仔细照料不说,后边好些天怕是都要人背着抱着,如果藏在庇护所还行,如果要快点往山里逃,多了这两个孩子,他们能带走的粮食就要少很多,后边不够吃的话,怕是还得冒险摸回庇护所来拿。
但还是得救。
他与魏令贞道:“我们娘,文博、文茵,包括云峥和清和这些日子来一直是得沈家和陈家庇护着才能安生藏在山里,躲过了眼前这一劫,沈烈托我照拂四个孩子,现在只得这三个了,我真不管的话,这三个孩子怕是活不过三天。”
他握了握妻子的手,道:“令贞,救他们的话,我们后边会走得难一点,可有庇护所有藏粮,应该还是安全的,不救的话能走得轻松些,但没碰上没这些渊缘还罢,碰上了看到了几个孩子的处境,我若置之不理,往后心里怕是都难安了。”
“而且,也算我功利,我们后面也无处去,庇护所倒是能暂时藏身,但是离县城近,也只能暂时藏身而已,久住是不成的。我原本的打算就是准备往和沈烈通信的那个山洞先藏着,那山洞还算隐蔽的,要是沈烈和陈大山会出来看有没有信,能碰上的话,我们能跟着走才是最安全的。”
带上这几个孩子,也算能还沈烈几分人情。
虽然他清楚,以他们现在和沈家陈家的交情来说,外边这样的情况,他们无处容身,而他们家原就已经进了避居之处,送进去的粮食就算他带上妻儿进去也够,何况庇护所里也没少藏粮,就算没救这几个孩子,沈烈和陈大山应该也会同意带上他们。
可总归还是不一样的,良心上难安,且这一辈子,他大概也不会敢和沈烈提起他知道几个孩子有难却见死不救的真相。
魏令贞和他夫妻十六载,哪里不知自己男人是什么样的人,笑了笑:“我没意见,后边的路你有章程,不会因为救人让我们一家人有太大的危险,这就可以。”
能得妻子谅解,许掌柜自是高兴,道:“那我挖地道去了,你就多上上心,照看下那三个孩子,主要还是饮食上,盐糖水过会儿再给喝点儿。”
魏令贞点头:“放心,我都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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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老宅这边紧着挖地道,许叔那边也到了城楼,私下里找到那管事的士兵,把个沉甸甸的金镯给塞进了他手里。
那士兵低眼一看,眼皮都跳了跳。
金镯。
他看向许叔:“你这是想求什么?”
许叔揉着腰,把沈家三房说成亲眷,把两口子惨死的事说了,表示想托管事的帮忙派两个人去把尸体收回来,火化了。
那管事细着眼瞧他:“你自己干的不就是这个?悄悄找个人给你搭把手,去干也就干了,怎还花这代价让我安排?”
许叔嗨一声,捏捏腰,道:“我这不是年纪大了,这些天干下来实在撑不住,收尸是其一,主要是这腰痛得太厉害了,上城楼抬尸我怕是反应不灵活,那就……”
他讨好地笑笑,道:“所以这是想求着您,容我休息两日可成?”
那管事的一听就明白了,腰真痛假痛不知道,怕在城楼上一不小心被那刀箭给削了倒是真。
他掂掂手上的金镯,袖到了手里:“行吧,就两天。”
转身叫人去收尸,窝棚在哪让许叔跟那人说。
招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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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收女尸?”
许叔点头,从袖里摸出换衣时从家里带的两串铜钱,一人给塞了一串,又把早准备好的一块布递了过去,道:“辛苦两位小兄弟,只收女尸,烧了后帮我把骨灰收一收,一会儿前边巷子角那里给我就成。”
其中一个和许叔一起干了好些天,也算相熟的,有些奇怪,道:“不是你家亲眷吗?另一个不收吗?”
刚才那管事说话可没避他们这小民夫,事实上,他们平时就算收尸,也只收城楼上战死的那些,城里窝棚死没死人,这些兵士是不管的。
许叔听得亲眷二字,脸上闪过嘲弄,道:“那是个吃人的牲口,亲女儿都下得了口的,我可要不起这样的亲眷。”
一听这话,两个民夫瞳孔都缩了缩。
城里有人饥不择食,丧心病狂了,虽不知道具体是哪家,但围城这样久了,窝棚区里偶尔能飘出肉香来,他们也不是傻子。
但除了上次被将军剐了的那一个,真正具体到哪些人这样没下限,他们还真是头一回知道得清楚,也就理解了许叔的意思。
两个民夫是正派作风,不然也不会甘心情愿在城楼上出入,为的不就是赚个馍吗?
对沈三那种人是极为不耻的。
不做人要做畜牲,那死了也合该是个畜牲的待遇。
在窝棚区里,人没了没人收殓会是个什么下场,谁都清楚。
“行,等着吧。”
许叔又把那边有几个不怀好意的说了,让烧的时候留心下有没有人缀着,道:“我救了几个孩子,就怕给人当肉食盯上,说实话,今天连工也不敢上。”
和他相熟的那个道:“没事,我会留心的,到时再抬个几趟伤兵,知道我们是城楼上干活的,人都烧了,他们也不会再盯着了,没人缀着时我再把东西给你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