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再想在被窝里躲着,该到正常起床的点,也没法再赖下去了。
李氏进来看到沈金还睡着,还稀奇:“今天倒赖上床了?”
使唤着让快点起来,给甜丫把衣裳也穿好,自己去灶屋忙去了。
等到吃早食的点,一家人就看到,沈金顶着肿成核桃一样的一双眼,那红得,一看就是哭过。
李氏盯着兄弟三个:“打架了?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沈铁不明所以,沈银悄悄看沈金,没说话。
沈金抬头看着他爹娘,道:“做恶梦了,娘,我梦见好多流民冲进村里,粮都被抢了,好多人都死了。”
大哥他们走了的事不能被他爹娘知道,至少现在不能,因为沈金也不确定以他爹现在对大哥的记恨,会不会往里正那里揭发,如果会,沈金不敢想。
如果带累大哥他们被追回来,沈金虽不知具体会有什么后果,但也知道,绝不会是好事。
所以他面不改色的把大哥给讲的关于流民的事情,捏成梦来遮掩,也是想提醒爹娘,村里不那么安全。
沈金到底才九岁,并不懂多少事,但是大哥大嫂比他爹娘厉害聪明他是知道的,跟着大哥大嫂学不会错,大哥大嫂都走了,周村正他们都走了,那说明呆在村里肯定不如走了好。
小小年纪,盘算这些已是不易,奈何沈三听不进去,他只听出了晦气。
哭成这样,那是谁死了?
他光想到这个就给自己气得够呛:“又往长房跑了吧,少听些胡咧咧的,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还嫌我这会儿不够晦气呢。”
李氏也觉得这个时间点儿子说做了个这样的梦真的很不吉利,原就犯愁,现在更愁,下意识道:“没事,梦是反的,咱们县的流民不都安置了嘛,你以后少往外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谁在一块,我和你爹吃那头的亏吃得少吗?你怎么还能往那边跑,分不清里外拐了是吧。”
沈金有些失望,却也没想再辩驳了,他不指望能说通爹娘,一个不好,怕是还要捡一顿打,那是挨了也白挨了,况且沈金也蔫,实在没那心思。
吃了早食见着机会又溜了出去,也不干嘛,只是不远不近瞄着几家,生怕有人会推几家的院门。
好在几家人早盘算着要走,也早料着了这一天,从年前就时常闭着门户不出,村里人一天见不到她们一面也很正常,问就是在屋里织布,忙着呢,而孩子们又都是天不亮就跟着到山里去了,大家也都习惯,一时竟也无人起疑。
沈金自觉守得很好,殊不知,就在他回家吃晚食的时候,村里有人就往沈家长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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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癞子回到家,一家人都紧张盯着他。
“怎样,阿烈两口子怎么说?”
周癞子一脸恍惚,把他婆娘给看得吓住了,男人昨天可是准备往自己脚上动刀了,别不是今天还是没法子,又想不开了吧。
她急道:“你倒是说话呀,怎么说的。”
怎么说。
人根本就不在了。
周癞子张了张嘴,先去关了院门,这才回到堂屋,压低了声音把沈家的情况说了。
周家一家子都愣住了。
倒是周家三郎,愣了愣后忽然道:“爹,阿烈昨天是说今天就告诉咱们怎么办,这不是已经告诉咱了吗?”
沈烈和桑萝昨天追着周家人进了周家院子,周癞子正盯着自家的柴刀,被沈烈一把子拉住了。
桑萝给说了一通砍了手足得不到好的治疗,死的可能有多大,然后问他,死和残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最后沈烈说会帮着想法子,让他们第二天吃晚食的点往山腰小院去找他。
周癞子也不想砍自己,何况砍了自己的还有儿子的,一家人全做残废吗?
他翻的时间才过去问答案,看到的就是人去屋空。
周三郎拉了拉他爹:“爹,这就是答案啊,交什么税,服什么役,咱们也挑上粮食,收拾好东西连夜跑吧,死都不怕了,还怕山里的野兽吗?”
周二郎也道:“就是,爹,跑吧,交了粮是死,上了战场十有八、九是死,怎么着都是个死,倒不如进山里一搏,没准儿倒还能搏出一条活路来!”
周癞子看向破败的家,它再破败,也是个家,想到要走,他嘴唇都抖:“咱家这院子,还有那些地……”
周大郎这时出了声:“朝廷哪里还让咱安生种地,不是兵役就是徭役,还剩什么人力能顾得上地。”
这话一出,周癞子手抖了抖,是啊,朝廷哪里还管他们种不种得了地。
他看向自家婆娘,看向家里几个小的孩子,说是往山里逃亡,没有一个怕的,倒是眼里都泛出了光,那是看到活路、看到希望的光。
婆娘和孩子都没带怕的,周癞子还怕什么?他心中也生出一股拼一把的豪气来:“好,悄悄收拾,咱们也连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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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是第二天觉出不对的。
事实上,头一天应该就能察觉,因为几家的孩子们就算上午在山上,下午或傍晚也总有归家的时候,但村里孩子多,小孩子疯玩的事,没有谁会格外注意有没有看到哪家的孩子,有时候是过了眼也过不了心。
而且各家都烦心征税和征兵的事,一时倒也没有哪个还有闲心管别人家的孩子闹不闹腾,安不安静。
所以这事是到了第二天才有人叨叨:“村里是不是静了点?”
这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听者也没有多上心,道:“都烦吧,又要征税,又要征兵,这不是要我们命。”
真正爆发出来,是王家人进村后。
王婆子婆媳近来往十里村来得勤,大家也没当回事,没心情,连寒喧都省了,直到王婆子那尖利的骂声从卢家院里传来,这才终于把村里人的目光引到了卢家。
卢家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