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道理都懂,但心情难免沉重。
人非草木,就连沈宁知道了结果,也蹲在灶屋里抹着眼泪哭了一场。
桑萝处理几只鹅和鸡,稍煮了煮就切成肉条,用之前烘烤酱干的竹条烘烤着,准备做成肉干带上,看着小姑娘一边烧火一边呜呜的小声哭着,想想和沈金那几个孩子小半年的相处,心下也不好受。
养了半年的鸡鸭鹅要杀了小姑娘还红眼睛呢,何况是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在大乱将至前就要分开了。
她只能低声开解:“不说沈金他们愿不愿意跟着咱们走,你想带沈金他们,你想想,虎子、阿戌、二牛三牛他们是不是也有表兄弟?他们是不是也跟你和小安一样,惦记着他们表兄弟?咱们能带吗?带不了。()?()”
沈宁一边抹泪一边抽抽着一边说:“大嫂,我都知道的,我就是忍不住想哭,我再哭一小会儿就好了,真的。()?()”
她一边哭着一边想,三叔三婶如果不是那样坏,如果从前没有那样对他们,如果还是一家,小金小银小铁还有甜丫儿原也可以跟着他们一起走的。
二牛三牛就是堂兄弟。
堂兄弟和表兄弟的区别沈宁还是知道的,各家堂兄弟都是一块儿走了的。
但三叔三婶是什么人沈宁更知道,家里不会有人愿意带着他们,她自己也不甘心,想想去年夏天她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吧,想想那时候的担惊受怕和绝望,再想想那时差点没了命的大嫂,就觉得凭什么啊。
可小金小银他们真的很惨,为什么就摊上这样的爹娘,他们要是有个好爹好娘该多好。
沈宁清楚,这已经不是悄悄给点吃的,悄悄一块玩儿了,这不是悄悄就能干的事了。
灶屋里沈宁呜呜咽咽强忍着的哭声隐约传到后院一点儿,卢二郎和卢三郎也叹气,想想,他们家其实已经很得大家照顾了,至少大哥那一房没有被单独踢出去,家里六个孩子,五个都在大房。
当然,卢三郎很清楚,这里边有他二哥跟沈烈和陈大山三年来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有他们卢家已经参与得很深的原因在里边,所以他们一家现在也都盯死了大嫂和防死了王家,再不敢出一点问题的。
兄弟俩个不知道,人不经念想,防什么来什么。
王家婆媳又来十里村了。
卢婆子真的已经烦透了这对婆媳,真拿她家的粮食当她们王家的东西来看着了,打从半山小院回到家里,卢婆子就防着她们,她回家后东西都不怎么敢收拾,就怕这交税的消息一出,王家再来,回头再看出点什么,所以别家都关着门悄悄开始收拾了,她家里还一应如常。
还真叫她料着了。
卢婆子入戏很快,整个人很蔫,浑身上下透着沮丧,一看到王婆子,她就跟终于看到个可商量的人一样,迎了过去:“亲家,这日子没法过了,又要征税,你都知道了吧??[(.)]???+?+??()?()”
王婆子脸色也不好看,谁能想到呢,提前收税还收出习惯来了,回回都提前,越提越前。
两个老太太知心老姐妹似的把臂倒苦水,直到王婆子话
锋微转,提到粮食,卢婆子整个人一下子就从那种苦水罐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恢复了她一向的精明,警惕看着王婆子:“亲家,你不会现在就想跟我家借粮吧?就算没买粮,这会儿交税也够交啊。”
王婆子神色一僵,她可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嘛,一听要交税,她想到的就是卢家那满屋的粮食。
但老头子把她的想头压住了,明着跟她说不能这么提,这么一提,照卢老太太的性子,粮食借不到不说,后头怕是还要倒去冯家那边了,那可就给冯家做了嫁衣。
王婆子当即道:“看你说的,哪能呀,我是听说隔壁村有人因为交税的事把自己腿砍了,不放心你这边,特意来看看的。”
卢婆子闻言松一口气:“是这事啊,我听说了,那家的闺女就嫁在我们村,这朝廷太狠了,是真要把人逼疯了啊。”
王婆子眸光一闪:“可不是。”
说着鬼鬼祟祟看了看身后,拉着卢婆子往堂屋进:“亲家母,现在这样,你就没什么想法?”
卢婆子装傻:“什么想法?”
王婆子道:“交税啊,现在这粮价,得交出多少税啊,还要服兵役,你们家这回谁去,让你家三郎去?”
这话说完,王婆子就盯着卢婆子的神色瞧。
卢婆子心里一个咯噔,卢家这会儿就想沾手她的粮食了。
好在这时本就该是惶惶,她也盯着王婆子:“亲家母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
卢婆子连连摇头,压低了声音:“那不得抛家舍业?没到那份上,我们家囤粮主要是怕有人造反乱起来,为了税和役去做流民?不行不行。”
她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满脸不舍的看了看自家宅子:“真要走了,要是没乱起来,咱成什么了,我这家,这院子,那些个地,几十年置下来的家业,可就都没了,不成不成。”
还反问王婆子:“亲家母你们家就舍得?”
王婆子自然是舍不得的,卢婆子的话没错,还没到那地步,万一没乱起的,来试一试卢家而已,再就是有些天没来了,不确认一下粮食在不在,她不能安心。
王婆子看卢婆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下松了一口气,不怪她多疑,有两月余没看到自家女儿了,年前过来没见着,正好春娘和她男人出去了,年后过是县里那户也赶工期,主要也是被流民给弄怕了,非要把院子各处早些修高修好,听说还神神秘秘的让信得过的家仆挖密道什么的,他们这些只能做外围事的工期也跟着紧,容不得他们在家里多歇几天,拿钱办事,没说的。
王婆子见不到王春娘,心里自然不踏实,不隔几天来一回,拖住卢婆子,好让儿媳见机去西屋外挑开窗纸往里确认过粮食真的在,她是不能安心的。
今儿这些试探的话也是她家老头的意思,试探试探卢
家到底怎么个章程,有没有现在就想跑,真要是现在就想跑,那可不成,别盯了这么久,回头人跟着冯家跑了。()?()
这会儿试也试过了,儿媳想来该看的也都看到了,听卢婆子这样问起,王婆子就坡下驴,像丢了神气一样,肩膀也塌了下去:“可不就是,抛家舍业,谁能舍得呢,但你最近没听说吗?咱们淮南道听说也不安稳了,不少县都有流民进山做了土匪,有大户被杀了全家的,有合村被杀被抢的,亲家母,我们族里在山里找了个隐秘地儿藏粮,见机不对,随时好逃的,春娘她爹特意叫我来问问你这边,你们家的粮食要不要也跟我们的一起,先藏起一些?要不然真有流民为祸的话,全放家里,到时候人跑得了,粮还能跑得了?不得全遭了殃?”()?()
王氏族人有开始准备后路了卢婆子不稀奇,毕竟年后各种不好的消息满天飞,但王婆子这话,卢婆子心里真想呸她一脸。偏脸上还不能露出异样来,生生忍住了,只作那犹豫又忍不住好奇的样子,问:“藏粮,藏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