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两个一路招摇过村,逢人就笑着打声招呼,人问她这是瞧外孙来了,王婆子就笑:“可不是,许久没见着了,想得紧。”
声音那叫一个亲热爽郎。
就这么一直到了卢家院外,人未至,声音已经先传进了小院,卢婆子只听这声音,耳朵就是一竖!
王家婆媳,她可是等得太久了。
放粮的屋子铁将军把门,卢婆子把衣裳整了整,整着衣裳,就把脸上的神色也整了。
王家婆媳恰进了院门,笑得极热情的唤了声亲家母。
卢婆子心里攒了一旬的煞气是半点儿没现在脸上,和从前一般无二,笑面迎人:“哟,孩子外婆和舅母来了?快屋里坐。”
一边笑着把人往堂屋带,一边不着痕迹扫了眼王婆子手臂上挎的那个篮子,老规矩,盖着块布,什么也瞧不着。
王婆子也算是妙人,跟她几个儿媳的娘家怎么走动卢婆子是不知道,凡是来她们卢家,必是提个篮子的,村里人瞧着可体面,不知道还当是带了什么来给外孙吃,事实上,那篮子人家真就只是提着,里边是不会有什么东西往出拿的。
她一如往常任那婆媳两个自己在堂屋檐下坐,因为这一块光线是最好的,乡下人家来个邻居串门,最常也是把椅子长凳提溜到檐下请人坐,半点儿不违和。
卢婆子转身去灶屋倒了两杯温在炉上的热水,笑吟吟道:“今儿小年,亲家家里不忙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堂屋离灶屋也不过几脚路,王家婆媳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乱转,一双眼满屋子直打量,见王婆子从灶屋里过来了,忙收起四下打量的眼,笑道:“扫尘的事有家里儿媳做呢,祭灶还早,这不是都两旬多没见春娘回过家了吗?怪想得慌,来瞧瞧,亲家母家里这清静呢,亲家呢?大郎二郎还有春娘妯娌两个也没见着哈。”
卢婆子脸上笑得花一样:“我们家运道好,先前不是在县里做点小营生吗?春娘跟你们说过吧。”
王婆子婆媳两个一噎。
说当然说过,但婆媳俩都没少听王春娘叨叨,说老婆子赚几个银钱跟做贼似的,半个字不许往外说。
王婆子尴尬笑笑,有心想不承认,拿不准女儿在亲家面前漏没漏过,又想听后话呢,就含糊笑笑:“听过两句,没说具体,这和亲家大家都不在家有什么关系呢?”
卢婆子瞧她做戏,只当不知,笑得还是满面春风,道:“这不是在县里做了点小营生,运道好,也认得了几个人,前些日子正好给人送货呢,人家那边有个朋友家里要修个大园子,找长工,反正都是粗活,托着人家帮着说项呗,现在县里乱成那样,也不敢再天天往那头送货,找份长工还安生,家里几个能干活的都去了,春娘和柳娘也帮着提提沙挑挑土什么的,工钱比男人少些,那也有不是,攒一攒,看看再买点粮,现在粮食可太贵了。”
说到这里,话风一转:“对了,亲家母,你们买粮了吧?”
王婆子能买什么粮,涨到天上去了,谁花那钱,而且闺女男人家这不是囤着呢嘛,现
在还一家子赚钱买着呢,这得买多少了?只这么想一想她心都怦怦跳,两眼珠子都恨不得飞进卢家那间铁将军把门的西屋里去瞧瞧呢,怕被觉察,强自按捺罢了:“买了,买不着啊,贵就不说了,一天只给买一丁点儿,你也说了,现在去县里路上不太平了。()?()”
王家大媳妇看自家婆婆压根没抓住重点,抢了话头:“亲家婶子,您家这做什么长工啊,一天有多少工钱?还能往里带人不?()?()”
卢婆子:“哪这么轻巧呢,托了人情才进去的,这都做十多天了,人早齐喽。()?()”
把话一转,又拉着王婆子苦口婆心:“亲家,得买粮啊,这是第一等的急事,前边我不是叫大郎给你们送信了吗?我家郎回来就说了,北边乱了,好些个百姓都反了,自己称王,这世道不得乱啊?现在咱这边都有流民了,得囤点粮啊,咱也不是说有明年吃的粮就安心了,万一要是乱了呢,是不是??[(.)]???%?%??()?()”
王婆子眼睛转转:“你说得是,亲家,你们囤多少了呀?”
“我们囤……”卢婆子顺着话头就说,只说了三个字,当即卡住,神情中带出一点警惕,很快掩去,讪讪道:“没囤多少。”
王家婆媳:我信你个鬼。
但两人都很有默契,没再提让卢婆子警惕的话头,她们今天就是因为王春娘太久没回过娘家了,心里不安稳,想来看看情况的,顺便也想看看卢家到底留了多少粮食,可不能把人给先惊着了。
王婆子就笑笑,一拍自己嘴:“我也是多余问,亲家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卢婆子尴尬笑笑:“其实我也是怕了,下意识的反应,咱们这个岁数都是见过前边怎么个乱法的,咱两家是亲家,倒真不至于这样,我掏心窝子说一句,我们卢家跟你们王家比不得,哎,当年原先住的村子给那些兵匪祸祸了,我老头子这一辈人丁实在是单薄,只剩了他活着,别说兄弟,连个叔伯兄弟都没得靠啊,宗亲都找不出一个下去。
王家婆媳多灵光啊,尤其是那老大媳妇,当即就道:“亲家婶子,您别愁呀,真要乱起来咱们两家可是亲家,还能不管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