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26章 第 26 章 “回去擦药。”【1更+……(第2页)



    云姒没有推辞,她的确很累。



    秋玲替她打了盆热水,她脱掉衣裳,垂眸看向手臂,白皙纤细的手臂上有着几个指甲的痕迹,掐破了点皮,渗出点点殷红,云姒抿唇,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身子,才拿药涂抹了一番。



    等彻底躺在床榻上,云姒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做得对不对,但卢才人已经怀疑她了,她也许该改变一下计划了。



    这个念头在颂茸被送回来后,达到了顶峰。



    颂茸几乎是半死不活地送回来,身上没有一处好皮,经此一遭,颂茸总算彻底明白了后宫艰险,她也知道自己是上当受骗了。



    颂茸哭着和卢才人求饶:



    “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您饶奴婢一次!”



    话音未落,颂茸骤然惨叫一声。



    卢才人高高扬起手,扇了她几巴掌,盯着她的眼神阴冷,二人仿佛根本不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主仆,卢才人恨毒了她:



    “饶了你?你背叛我时,怎么没想过你我二人自幼的情谊!”



    颂茸惊恐地看着她,不断往后爬,害怕地喊:“主子……主子……”



    云姒低眉顺眼,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卢才人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点动容,但她也没再动手,转身离开,云姒跟上她。



    等出了厢房,云姒蓦然听见卢才人的冷声:



    “颂茸在慎刑司受刑过重,不治身亡。”



    云姒袖子中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她低头应声:“奴婢知道了。”



    卢才人恨毒了颂茸,从未想过留着她的性命,后宫是口吃人的井,卢才人进宫时再多娇憨纯良,也抵不过这样的侵蚀。



    深夜,和宜殿西侧厢房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很快这道惨叫声戛然而止。



    小融子从厢房中出来,月色惨淡,他低头在白色的锦帛上擦了擦手,他的身后,房门敞开,颂茸目眦欲裂地躺在那里,四肢扭曲,显然临死前经历过一番挣扎,但也没逃得过悲惨的命运。



    主殿内,卢才人一直在等消息,小融子很快进来禀告结果,他低头,看不清神情:



    “主子,颂茸没熬过去。”



    卢才人扯了扯唇,漠然道:“让中省殿的人来拖走。”



    死人自然不能留在和宜殿内,尤其卢才人有孕,谁知道死人会不会冲撞她?



    中省殿的人来得很快,是刘公公亲自带着人来。



    等看清颂茸的惨状,刘公公静默了片刻,四周宫人也有点戚戚然,刘公公什么都没说,挥了挥手,颂茸被盖上一张白布,很快被抬着离开。



    在这宫中,主子娘娘都顶顶尊贵的人,但底下奴才的命却是如同草芥。



    稍一个不留神,许是就会丢了性命,也没有人会替这些奴才讨个公道。



    刘公公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和怀着皇嗣的卢才人相比,一个奴才又值当什么?



    再说,这个奴才还背着给杨婕妤下毒的罪名。



    颂茸被拖走后,其实按照宫规,和宜殿还多了一个奴才,但刘公公提都没提这件事,总归皇后娘娘也吩咐了好生照顾和宜殿,她有孕,多一个人伺候也不碍事。



    万一他要撤奴才走,刺激到了卢才人怎么办?



    是以,这件事被中省殿的人心照不宣地忽视过去。



    消息传到后宫众位妃嫔的耳中,也没人当回事,只有长乐殿中的气氛截然不同。



    杨婕妤志得意满地卧在贵妃椅上,她看向何美人,语气难得和缓:



    “你这办法真是不错。”



    不仅让卢才人倒霉降了位份,还挑拨离间成功,让卢才人少了得用的人,最重要的是,颂茸的背叛必然会刺激到卢才人,能叫她肚子中那块肉也跟着掉了,才是最好。



    何美人没有居功,她低头:“是婕妤豁得出去,嫔妾不敢担功。”



    杨婕妤舒心地拿着玉如意敲了敲脖颈,轻哼了声:



    “路都给她铺好了,希望她可不要让我失望。”



    何美人没接这话,杨婕妤厌恶卢才人,但对于她腹中皇嗣的忌惮却不是最紧迫的那一个,出了一口气,自然能优哉游哉地看戏。



    可总有人等不了的。



    这一点,哪怕不用说明,何美人和杨婕妤都心知肚明。



    两人相视一笑,何美人道:“新妃进宫后,这宫中越发热闹了。”



    但热闹的是他人,而非和宜殿。



    和宜殿彻底安静下来,云姒将卢才人处置颂茸的过程尽收眼底,她心底很快拿定主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只是一点苗头,卢才人就能怀疑上颂茸,不顾颂茸和她多年情谊。



    她一个半路伺候卢才人的奴才,能在卢才人心底占据多大的分量?怕是根本没有。



    如今卢才人已经怀疑她了,只要被卢才人发现一点端倪,她的下场恐怕不会比颂茸好到哪里去。



    云姒闭眼,轻呼出一口气,她并没有着急。



    卢才人被禁闭半年,她还有时间好好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做。



    卢才人性子颇活泼,还从来没有被关过,被困在一处小小的宫殿中,她只觉得憋得慌,心情不好,自然不利于养胎。



    云姒想劝,都被卢才人打断:



    “有这时间劝我,不如想想办法让我出去。”



    她两条细眉蹙在一起,忍不住嫌弃:“一个个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卢才人心情不好,越来越浮躁阴郁,云姒和小融子等人都被骂了一个遍,云姒没有反驳,只是低声将道理讲给她听:



    “主子,皇上说是关您禁闭,其实是想让您安心养胎,也能不被后宫其他人打扰。”



    卢才人不信:“难道不关着我,我就不能好好养胎了?”



    她瞪着一双眼眸,又羞又恼,说着说着又快哭出来,她抹了一把眼泪:“说到底,还是皇上偏心,明明不是我害的杨婕妤,却连个公道都不肯给我!”



    云姒哑口无言。



    她说过一次后,懒得再继续重复,卢才人总有自己的道理,换句话说,皇上的态度惹她伤心,她情不自禁地钻了牛角尖。



    话落,卢才人又恨恨道:



    “杨婕妤这般害我,我不会放过她的!”



    云姒顺着她的说法,附和地点头:“等主子诞下皇嗣,杨婕妤根本不足为惧。”



    卢才人抽噎着,终于停了下来。



    云姒心底的烦闷难与人言,谈垣初却是全然不知,杨婕妤一事后,恰好前朝忙碌,他进后宫的次数也越发少,太医偶尔也会禀报和宜殿的状况,知晓卢才人腹中皇嗣没有大碍,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慈宁宫派人来请他,谈垣初抬眼看向许顺福:



    “谁去太后那里嚼舌根了?”



    许顺福被他冷不丁一瞧,连忙冤枉道:“皇上明鉴,可不是奴才。”



    谈垣初冷淡地扯了下唇角,他撂下笔,让许顺福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中,静妃正在陪着太后说话,二人是姑侄,相处甚是自然,谈垣初进来后,静妃恭敬地起身行了礼,谈垣初扶着她起来:



    “静妃也在。”



    太后娘娘白了他一眼:“蓉儿常来陪我说话,这一点可不像某人。”



    某人摸了摸鼻子,殿内没有外人,谈垣初也没有端着架子,他坐了下来,见静妃剥好了一颗本葡萄,半点不客气地伸手,静妃无奈摇头,将葡萄递给他,谈垣初扔进了口中,他勾唇轻慢地笑着道:



    “儿臣也想日日侍奉在母后身边,但前朝政务繁忙,总是绊住儿臣,儿臣也没办法啊。”



    太后娘娘呵呵了一声,她看向静妃:“别理他,让他自己剥,宫中奴才这么多,使唤你做什么。”



    谈垣初啧了声,看似低声实则让宫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地摇头叹气:



    “知道你宝贝静妃,儿臣自己剥就自己剥。”



    他拽了颗葡萄,也不剥,直接扔嘴里,颇有点不着调的模样。



    太后娘娘有被他气到,瞪向他,一番打诨后,谈垣初终于肯坐直了身子,问向正事:



    “母后特意叫儿臣来一趟,总不会是惦记着让儿臣来慈宁宫吃葡萄吧?”



    太后娘娘也正了正神色,问他:“听说你关了卢才人禁闭?”



    谈垣初颔首,承认了这件事。



    太后娘娘见他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有点无奈,加重了声音:



    “你虽是好意,但她到底怀了皇嗣,心思容易敏感,未必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总得顾及这一点。”



    谈垣初也不反驳,掀唇笑了笑:“母后说的是。”



    一瞧,太后娘娘就知他没听进去,直接下了死命令:



    “你亲自去和宜殿看望她一番。”



    谈垣初也顺着她点头:“儿臣等会儿就去。”



    太后娘娘被噎住,半晌,摇头:“就知道糊弄我。”



    谈垣初觉得他很冤枉:



    “儿臣都依着母后了,母后这声埋怨是从而何来?”



    静妃低眸,掩唇轻笑。



    谈垣初挑眉:“瞧,表妹都看不过眼了。”



    他进来时喊的是静妃,如今却喊成表妹,太后当即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挥手:



    “滚滚滚,看见你就头疼。”



    谈垣初也不客气,直接起身告辞。



    等谈垣初的身影消失在慈宁宫后,殿内逐渐安静下来,静妃低垂着眼睑,又剥了一颗葡萄,递给了太后娘娘:



    “姑母也尝一尝。”



    太后娘娘看了她一眼,接过葡萄,却是叹了一口气:“蓉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这个侄女生母早逝,又向来体弱多病,后来哥哥续弦,太后怕她在府中会觉得冷清,生出了不忍,特意替她请了恩典,让她进宫坐了主子娘娘。



    自然,她也是问过蓉儿意见,蓉儿自是点头。



    虽然宫中也冷清,但总不会让她有一种在家中是外人的感觉。



    要说蓉儿对她那皇儿没意思,她也不觉得,但偏偏蓉儿什么都不做,整日中都是来陪着她,位份不低,恩宠却连个小才人都不如。



    但太后再心疼这个侄女,在她心底也是皇儿最重要。



    见皇儿总是时不时仿若不经意地蹦出一声表妹,太后自然看得出皇儿对蓉儿没那个意思,能叫她进宫做个娘娘,也是看在她面子上,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太后才没逼皇儿做什么。



    但偶尔的,太后也还是想故意给二人接触的机会,但都被皇儿浑水摸鱼过去,不抗拒却也半点不沾身。



    想到这里,太后又有点没好气。



    静妃抬起头,轻笑了一声:“姑母替蓉儿做得够多了,如今这样就很好,蓉儿没有奢求。”



    太后闻言,却是若无其事地觑了她一眼,若真的没有心思,又怎么会说出“奢求”二字。



    静妃既然什么都不说,太后也没有再逼问,她向来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插手得够多了。



    而另一边,谈垣初出了慈宁宫,就吩咐銮驾朝和宜殿去。



    谈垣初闭着眼,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地靠在銮驾内,他不是很想见静妃,这个表妹,他自然也是觉得有点可怜,但也仅此罢了。



    男女间的那点情谊,不是逼就能逼出来的。



    他对静妃没有心思就是没有,母后再让他和静妃见面,也没用。



    好在母后都只是点到为止,静妃也没有借此做什么,他也还能将静妃当做表妹看待,不至于生出什么反感的情绪。



    论起来,卢才人禁闭也有月余,性子也该磨了点。



    他倒不是故意要磨卢才人的性子,只是她不知低调,平白惹了许多麻烦。



    这样想着,銮驾到了和宜殿。



    谈垣初刚下了銮驾,就见女子捂着脸从内殿出来,她站在长廊上,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因这个动作,她放下了手,脸颊上印着一片红色,一双杏眸颤了颤,却是轻咬住唇瓣忍下情绪。



    谈垣初扭头问许顺福:



    “最近卢才人还在闹?”



    许顺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讪笑了一下。



    谈垣初这么大一个人怵在宫门口,云姒不是瞎子,哪怕一开始没注意到,后来也看见了,她有点怔怔地盯着谈垣初看。



    她有点迷茫地想,卢才人不是被关禁闭了么,皇上怎么会来和宜殿?



    见女子注意到这里,谈垣初冲她招了招手。



    云姒身子一僵,她有点犹豫,卢才人已经怀疑她了,她不是很想在和宜殿内和皇上过于亲近。



    但是她不动,不代表谈垣初会顺着她的心意,谈垣初直接走到她跟前,抬手拨动她的下颌,瞧清了她脸颊上的巴掌印,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被打了?”



    许顺福有时过于有眼力见,刹那间,闲庭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云姒不敢动,也不敢避开,只能轻颤着眼睑垂眸:“是奴婢惹了主子心情不好。”



    话音甫落,她的下颌蓦然被人掐住。



    云姒心下一跳,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庆幸,卢才人适才心情不好,见她端茶进去都烦,主要是因卢才人本来就对她起了疑心,如今被困在和宜殿内,心情堵得慌,便也觉得云姒这张脸有点碍眼,说到底还是迁怒,却在打了她一巴掌后,又觉得不自在,以困了作借口让她退出来。



    所以,卢才人不会忽然出来,也不会看见这一幕。



    谈垣初心情不好,声音越发冷淡:



    “朕不想听废话。”



    云姒咬唇噤声,许久,她攥了下谈垣初的衣袖,低声说:“皇上,奴婢疼。”



    谈垣初不由得想起她拒绝他给她位份的事,没好气道:



    “你自找的。”



    云姒轻颤着松了手。



    谈垣初见状,也终于松开她的下颌,淡淡道:“回去擦药。”



    不等云姒说什么,他眸中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云姒心尖轻颤:



    “你舍得毁了这张脸?”



    云姒当然舍不得,但她也不敢细想谈垣初话中的意思,她扭头就走。



    谈垣初收回手,语气冷淡:



    “给她送瓶药。”



    许顺福终于不当聋子了:“奴才这就去。”



    御前的宫人重新回到谈垣初身后,谈垣初瞧了眼内殿的门帘,想到母后的话,终于踏了进去,但心情却和才进来时截然不同。



    卢才人当然没睡,她不自在地轻捶着床板,懊悔自己的失态,听见动静,下意识地训斥道:



    “不是都说了,我要休息,不要进来打扰吗?”



    话落,她烦躁地抬头,等看清站在二重帘处的身影,倏然一愣:“皇上?!”



    谈垣初站在门口,轻挑了下眉梢:



    “既然卢才人要休息,那朕走?”



    卢才人立即下了床榻,鞋都没穿,生怕谈垣初会真的离开,她匆忙拉住谈垣初的手臂:



    “皇上,不要!”



    如今进了十一月,早入了冬,天气很凉,和宜殿铺了地毯,但即使如此,赤脚站着久了,也会觉得冷。



    谈垣初顺着她的力道,和她一起坐到了软塌上。



    他扫了眼殿内,皇后没亏待她,殿内燃着两个火盆,送到和宜殿的都是精好的炭,不见一点烟味,整个内殿都被烤得暖洋洋的。



    再见卢才人,她消瘦了不少,脸颊上的肉都少了许多,可见关禁闭的这段时间没少折腾,虽说如此,但她脸颊擦着淡粉的粉脂,身上传来些许若有似无的清香,倒不减一点颜色。



    说卢才人聪明,她一点聪明事不做,但若说卢才人不聪明,如今她噘起唇,平日中的埋怨一点都没有露出来,软声软语地撒娇:



    “嫔妾是被奴才气到了,才不会舍得让皇上走呢。”



    谈垣初勾唇笑,眸底深处却是平静:



    “哦?谁惹你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