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也在想,她又瞥了眼陆贵嫔,猜到陆贵嫔没有出手后,其实心底有个猜测。
她也是年少时丧母丧父,居住在陆家何尝不是寄人篱下?
瞧着陆父陆母对陆淞的爱重,她难免会想起爹和娘在时的情景,不由得黯然伤神,那时的她甚至都不敢表现出来,还要表现得很乖巧。
在李家村时,人人都夸她乖巧,这其中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看人脸色,云姒其实也都记不清了。
细想一番,皇子所不断有流言传来,和她那时的处境其实也算大同小异。
她那时难过,会做什么?
她会去爹娘的坟前坐上好久,她这般胆小的人,瞧见村中办白事都要躲得远远的,却在爹娘坟前坐上许久都不觉得害怕。
在谈垣初要准备亲自去找人时,云姒拉住了他,谈垣初转过头,眉眼压抑着情绪,却还是染上不解地看向她。
云姒低声:
“臣妾应该知道他去哪儿L了。”
话音甫落,不止四周人惊讶,谈垣初也不由得愕然。
翊和宫。
在德妃病逝后,翊和宫就被封了起来,因为那里被洒了大量的红花,需要一段时间的去味淡化,又怕当时有孕的云姒会误闯,索性就一直封了起来。
往日翊和宫一直大门紧闭,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谈垣初跨步到殿门前,明显瞧得出大门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云姒也瞧见了,她轻抿了抿唇。
许顺福推开了殿门,翊和宫内没住人,一片暗色,直到众人来临,灯笼将翊和宫彻底点亮,众人也能瞧得起四周景色。
云姒扫了一圈,只能想到萧条败落四字。
早不复德妃在世时的荣景。
正殿门被推开,里面什么都没有,谈垣初皱了皱眉,他转身去了偏殿,也就是曾经皇长子住的地方。
一踏上游廊,谈垣初就察觉到了异样。
灯笼照亮了路。
偏殿门被推开,也照亮了偏殿,让人轻而易举地看见趴在床榻上的人影,小小的一团缩在了单薄的锦被下,锦被有些陈旧,似乎还落了些许灰尘,但睡在锦被下的人没有在意,他睡得很熟。
让看见这一幕的人却蓦然安静下来。
或许是意识到不对,睡着的小人陡然惊醒过来,他一抬眼就看见许久不见的父皇站在殿门口,身后站了一堆禁军和奴才,还有许多妃嫔娘娘。
大皇子一惊,忍不住抱紧锦被,一个瑟缩,须臾,他反应过来,松下锦被,咬唇站在地上:
“儿L臣见过父皇。”
赤脚站在地上,冻得有点发抖。
却是分外知礼,服身作揖,没有一点差错。
谈垣初却是无意识地抿紧了唇。
云姒站在后面看见这一幕,她轻垂眸,带着众人退出了偏殿,见状,许顺福也赶紧带着宫人退出来,给这对父子腾出空间。
偏殿内,谈垣初压着情绪,他沉声问了一句:
“为什么在这里?”
皇长子浑身僵硬,没敢答话。
谈垣初又问:“你知道外面为了找你,只差把皇宫都翻过来了么?”
皇长子惊愕抬头,他堪声道:“我没有……我不知道……”
一旦出声,就再也忍不住情绪,这些时日以来的压抑陡然泄了出来,皇长子眼睛一红:
“儿L臣没想过……”
“我只是想来见见母妃……儿L臣想母妃了……”
他的话很乱,自称一时一变,轻易看得出他的情绪混乱。
谈垣初也因他的话沉默下来。
他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皇长子身上,挡住了他被冻得有点发抖的身体,才入秋,今日夜里很凉。
皇长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似乎没想到父皇会这么做,许久他抬起头,抽着气问:
“父皇是不是只喜欢弟弟?”
蓦然,谈垣初浑身一僵。
半晌,他才低哑着声:“谁和你说的?”
皇长子没回答,只是追问:“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儿L臣?
“不是。 谈垣初艰涩着嗓子回答。
这是他的第一个皇子,数年的期盼和父子之情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谈垣初闭了闭眼。
事到如今,他才陡然意识到——承认自己偏心,原来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得了这个回答,最近一直以来都惴惴不安的皇长子终于敢哭出声,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都在谈垣初怀中发抖:
“父皇……父皇……
他哭着说:“没有母妃了……不能没有……父皇……
最后,他说:
“……儿L臣乖……
他会好好听课,不会惹父皇生气,父皇不要不喜欢他。
殿外的人不知内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忽然里面爆发出了一阵哭声,是皇长子的哭声,而皇上一直很平静。
云姒回头看了一眼内殿,她很安静。
其实,她隐约猜到内殿发生了什么,她也能隐约猜得到谈垣初的情绪。
那终究是他的孩子,容不得他不怜惜。
只是——
她只有一个孩子。
云姒垂下杏眸,浅淡的月色落在她身上,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她对许顺福低声说:
“小皇子夜里会醒,见不到本宫便会没完,公公替本宫和皇上说一声,本宫先回去了。
话落,她不等许顺福回应,径直转身离开。
许顺福看着她的背影,陡然哑声。
他心底苦涩,这都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