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宋斯宁从昨天半夜就开始发烧,最高的时候烧到了快三十九度。



    他的肠胃不好,医生不敢贸然给他用强效退烧药,只能用一些温和的药物,自己硬扛着。



    一整个晚上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梦魇不断。



    一会儿梦见了十五岁那年,他住在外婆家的小洋楼里,隔着二楼那扇古旧的十字对开窗,瞭望着远处的青油油的麦田。



    乡道悠长,麦浪滚滚,暖光的落日垂下时,青绿的麦田泛着莹亮的碎光,照的他心神荡漾。



    他想要留住这一刻,便拿着画本坐在窗台边画画。



    铅笔沙沙划过素描纸,勾勒出动人的曲线。



    他在画麦子,画暖阳,也在画乡间中奔跑的少年。



    夏日的风穿过窗沿,带着麦浪的青草香,总是不听话的吹开素描纸的纸角,他耐心的压住纸,眉眼轻垂,将吹乱的碎发理在耳后,就这样写写画画,从青麦一直画到麦子黄了。



    在梦中那阵带着麦香的风仿佛也滑过了这三年,吹散了宋斯宁高烧不退的燥热。



    可是梦散了,吹着吹着他又觉得好冷,浑身颤抖犹如置身在冰窖中。



    继而他又梦见了出车祸的那一天,卡车撞过来,他被卷入车底,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鼻尖满是血腥气。



    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身体,手脚都动弹不得,却也感觉不到痛,只能感觉到力气一点点的流出身体,指尖冰凉的发僵。



    他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前方,想看见一点点的光。



    他不是怕自己昏死过去,而是怕他的眼睛出问题,那样他就再也不能画画,还不如让他死了。



    可是他还是不争气的失明了。



    梦一场接着一场的做,一直到早上七点,宋斯宁高烧退了,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覆在眼上的白纱湿漉漉的,贴在眼睛上有些难受。



    他有些慌,想喊人将他眼前的白纱换下来,还未开口腹中就是一阵钝痛,宋斯宁闷哼了一声又蜷缩了起来。



    房间里守着他的保姆医生立刻走上前,询问的询问,配药的配药,医生抓着他的手臂又打了一针。



    宋斯宁咬住嘴唇,觉得清醒时比昏迷难捱的多了。



    梦中虽然昏昏沉沉,噩梦不断,但最起码他感觉不到折磨他的胃疼,起码他还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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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止疼针打了后,大约半个小时起了效果。



    宋斯宁感觉身体好了些,胡姨扶着他坐起来,将一碗熬的软烂的粥放在他掌心,转过身询问医生宋斯宁的情况。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问题,情绪不能过于波动,胃痉挛,炎症引起高烧



    宋斯宁昨天折腾了一晚上,滴水未进,嗓子里又干又哑,他坐在床头呆愣了一会,昨晚记忆一点点灌入他的脑袋。



    昨晚他太痛了,朦胧中只记得祁方焱身上炙热舒适的体温,以及抱着他腰际时坚实有力的手臂。



    宋斯宁脸颊开始发烫,耳根都连带泛起微红,他轻抿着嘴巴,怕旁人瞧出异样,垂下头搅了搅手里的粥。



    米香味漫入鼻尖,宋斯宁难得有了点胃口,捧着粥小口小口的抿着,温热的粥水入喉,熨平了他胃腹的不安。



    小刘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卧室的门锁昨晚被祁方焱踹烂,小刘轻轻敲了一下门,门就自己晃晃悠悠的推开了。



    宋斯宁舀粥的手一顿,微侧着头听门外的动静,却只听见了一人的脚步声。



    “少爷”小刘垂着头站在门口。



    宋斯宁恩了一声。



    小刘有些拘束的站着,说:“对不起少爷,我没有拦住他”



    宋斯宁捏紧手中的汤勺,沉默了一会问她:“该说的都说了吗?”



    “都说了,少爷”



    又是一阵沉默,宋斯宁继续问:“他还是走了?”



    小刘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眼睛一闭,说:“是。”



    宋斯宁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刚才还温和软糯的粥水,像是变成了穿肠的石块,从他的胃腹一直堵到了心脏,压得他喘息不得,胃部又开始阵阵抽痛。



    汤勺叮的一声落入碗里,他笑了一声,没有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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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方焱是从宋家翻墙出来的。



    正如小刘所言,宋斯宁在大门处安排了几个保镖来堵他,一个个长得跟山一样又高又壮,祁方焱虽然是打架场上的钉子户,但是也没有傻到和那些人面对面的硬钢。



    宋家的花园实在是太大了,东南西北就有好几个大门,网约车司机给祁方焱打电话说找不到他在哪里。



    祁方焱不想多说,只说了一句:“我站在路边,你绕一圈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