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第 241 章

    疾风阵阵, 冰冷的月光一照,利爪漾着锋芒,有道道寒芒划过钰灵的脸,一道接一道, 有残影落下。
 

    钰灵脸色苍白, 瞳孔急剧地收缩。
 

    快
 

    太快了
 

    竟然这般的快
 

    她失了从容, 数次交手,落了几次下风,终于在舍了一块皮肉的代价下,虚晃一招,徒手抓住了冬风挠来的利爪。
 

    飓风扬起沙砾, 迷了人的眼睛微微眯起, 先前落下的花瓣在半空中飞舞,有片片红纱落下,伴随其中还有如雨的鲜血。
 

    “孽畜”钰灵也发了狠, 眼里有了凶光,重重地将冬风往后一震。
 

    下一刻,两人拉开了间距。
 

    钰灵急急地朝腰间摸去,结果摸了个空。
 

    再抬眼, 她恨极, 道了一声“该死”
 

    前儿,自阿爹面前剜了一道骨肉后,她那刀笔便被丢在了清平宫, 她一时无查,竟不曾关注这笔是否收回了腰间,一刹那间,钰灵记起了身边的侍女白檀回禀过, 说那笔损毁了些许,又沾了血污,清平宫的下人将笔收拢清洗。
 

    那时,她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打发了白檀。
 

    她的修行主要在笔,在那一笔一字落地的故事里,写人间悲欢离合,道世间酸甜苦辣,入了她的笔,从此便是她钰灵的提线木偶,只能依着她的心意,在台上唱着她写的戏码。
 

    那一刻,她便不再是她,而是他们的神。
 

    大意了。
 

    钰灵心中恨极。
 

    哪曾想过,有朝一日,有人竟在七星宫朝她发难。
 

    当真是大意了。
 

    “好,很好”钰灵怒极反笑,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抬眼瞧着面前的冬风,目光冷冷,狭长的眼里,那一对的眼珠极黑。
 

    风炁如疾风,卷得她的发散了,一头乌发落在肩头,随着红纱的翻飞,她唇上染着血,像是厉鬼一样。
 

    冬风占了上风,却也没有讨得好。
 

    人妖殊途,方才,她生吞了一直珍藏在身的妖丹,她家七郎的妖丹
 

    妖炁让她神勇异常,却也侵蚀着她的内里。
 

    这会儿,冬风面上的狐毛越长越多,蔓延到了眼角。
 

    气血在翻滚,骨肉碎了去又重新塑造,心口翻动,有腥甜的血气涌上,她忍着没有说话,只怕一说话,她便吐了鲜血,露了自己的胆怯。
 

    小狐
 

    七郎
 

    想起了最为亲近的两人,冬风心中痛极,她看着钰灵的眼神更恨了。
 

    兽类威吓的声音低低,在喉头处滚动,她眦了眦牙,唇下的牙已经成了狐狸尖利的兽牙。
 

    “我要将你咬碎,一口又一口,拆吞入腹,告慰我那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
 

    冬风一字一词,因着妖炁影响,有阴风阵阵。
 

    “好啊,”钰灵手朝自己的右腿抚去,冷笑一声,“我倒要瞧瞧,你的牙够不够利,看看最后到底是你吃了我,还是你被我这块骨头给嘣了牙”
 

    话落,她五指微敛,成利爪姿势,灵炁如刃,猛地朝自己的右腿之处剜去。
 

    一瞬间,钰灵的脸色白了白,她却快慰地笑了起来,有几分癫狂和决绝。
 

    白骨被剜出,在她掌心成了一杆白玉一般的骨笔,灵炁截过,雾鬓风鬟的发断了去,化作黑气朝那一杆骨笔而去。
 

    一刹那间,白骨为杆,乌发为笔毫,血肉为墨。
 

    犹如泼墨一般,血墨化作万千的丝线,猛地朝冬风缠去。
 

    手、肘、肩、腰、腿甚至是脸上的一颦一笑,如街头热闹的驴皮影一样,幕布上,人影被人操控着,一个移步,一个倒退,皆由不得自己。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
 

    瞧着被红线缠住的冬风,钰灵笑得不行,有灵炁朝骨笔而去,血肉为墨,钰灵的脸色白了些许,她却半分不在意,只觉得痛快极了。
 

    这会儿,她闲庭信步一般,捡了地上的一片碎红纱,在指尖撩拨了下,抬眼瞅了冬风一眼,眼波流转,甚至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戏腔。
 

    摇摇头,啧啧不已地笑道。
 

    “倒是一对有情人,一人舍了妖丹,一人舍了人身,将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样,何必呢,就为了一个孽种,了不得再生就是了。”
 

    “如今,你就是跪地求饶,我都放不得你了,不过不怕,我这就送你下去,你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
 

    话落,钰灵咯咯乱笑,一身血炁更是不吝啬地往骨笔之中涌去。
 

    冬风抬眼,目眦欲裂,“不”
 

    刹那间,她背后有狐尾的虚影在摇晃,这是背水一战。
 

    “冥顽不灵”钰灵嗤笑。
 

    就在血线如雾般朝狐尾的虚影笼上吞噬时,异变突起,原先平静的湖面上漾了漾,静卧其中的那轮月色成了碎影,下一刻,有惊涛海浪起。
 

    “这是什么”钰灵惊了惊。
 

    在她惊骇的目光中,湖水中卷起了个旋涡,一盏龙形灯出现在旋涡的中心。
 

    只眨眼的功夫,灯化长龙。
 

    巨龙盘天出水,仰天低吟一声,带起水炁阵阵,龙眼微张,朝钰灵瞧去,威严且容不得半分污浊,下一瞬,龙口处那团耀耀明珠成了炙人的明火。
 

    长龙呼啸地卷过这一地,撩动湖底水炁,鬼影山这一处的树木被飓风摇动,犹如落了道道惊雷一样。
 

    巨龙卷着火光朝那血雾燃去,一并燃烧的,还有那白骨做杆,乌发做笔毫的骨笔。
 

    在火光卷上白骨笔时,有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犹如稚童一般。
 

    下一刻,骨笔被融化,成一团粘稠的液体,在满是砂石和土砾的地上蜿蜒,拼凑成一个似人形的小白骨。
 

    只巴掌大,最后,它没入土壤深处,没了气息。
 

    “阿弟”钰灵喃喃。
 

    断了。
 

    她和同胞却同室操戈,被她在娘胎之中吞噬的弟弟,本该同根同生,它的骨便是她的骨,而她以血肉蕴养那一抹残魂,息息相关,轻易剥不离的胎身胎,她们之间的联系竟然断了
 

    并且,她阿爹在上头落了禁锢,护她,也护它的灵阵,有朝一日竟然断了去
 

    甚至,她都感受不到那一点残骨的气息。
 

    是存在,亦或是消弭,全然不知。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钰灵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相信,这七星宫里竟还有这样一个人,修为精湛,而她和阿爹却全然无知。
 

    “阿垚”
 

    钰灵看着立在湖边的人,犹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
 

    潘垚掐了道手诀,一瞬间,巨龙盘旋而来,落在她手中重新成了一盏龙形灯。
 

    只见龙口衔珠,光彩耀耀,将这一处照得很明亮,也将这一地的狼藉和污浊照明。
 

    “你没事吧”想了想,潘垚唤道,“小狐阿娘。”
 

    冬风捂着心口,低垂着头,几乎是咬着牙在忍受这妖炁的翻滚反噬。
 

    她不好。
 

    自她和七郎做了决定,她便知道,狐珠入肚之时,是她报仇雪恨之时,亦是她身亡之时。
 

    可她不悔。
 

    七郎也不悔。
 

    冬风想起了那一日,她拖着浑浑噩噩的身体,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鬼影山半山腰的茅草屋,那儿是牢狱禁地,却也是她和七郎的家。
 

    小狐死了
 

    小姐亲手杀的。
 

    多么好笑,多么荒唐一出戏,他们一家三口竟然只是一出戏
 

    由着小姐书写,让哭便哭,让笑便笑戏唱给宫主听了,他们也就没用了。
 

    “七郎,我好恨”冬风抬起了眼,眼里是无法言说的痛,和她被阿爹阿娘逼着给旁人换亲时,是一样的痛,一样的恨,不,甚至更恨了
 

    那时,她只能伤着自己,站在悬崖边,感受着那猎猎罡风将脸颊吹痛。
 

    往下纵身一跃时,风在耳朵边呼呼刮过,她整个人失了重,踩不到实地,她知道,她会粉身碎骨,会摔成一摊的肉泥,可怖又吓人,还疼得很
 

    可是她不怕。
 

    她好生痛快
 

    这一身血肉,便是喂了野狼,喂了秃鹫,做了肥地养花草的养料她都情愿。
 

    便宜不到兄弟,她好生的痛快
 

    “我好恨,我不想就这么算了,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冬风眼里有泪,一声比一声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