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第 190 章

    陈星汉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 跳了一回水,脑子也像进了水一样,半阖着眼睛, 瞧着前头看不清,周围的景在眼前晃个不停。

    依稀能见,救了自己的是个小姑娘, 还有一个穿着电视剧里才有的古时衣袍的年轻人。

    两人瞧着他,说他的眼睛生得好, 搁古时是当大官的运。

    “别想不开了呀,府君都说了,人生的运就像这江水, 有时涨,有时落, 撑不下去了,你就想着再试一次,就再试一次”

    “难过时候就看看天空,吹吹风,太阳落山了还有星星和月亮,活着多好呀, 特别是这样健康的活着”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语速快了一些,却不呛人, 像是夏日里落了一场雨。

    雨滴落在瓦片上,有哒哒哒的声音,周围潮湿一片,莫名的,在檐下看雨的人却心情平静。

    时光好似都慢了去, 不舍得往前流逝。

    “我们走喽,你别再做糊涂事了,再试一次吧,不成的话就换一条路走,你可是长了一双龙眼的人,搁以前,高中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大家都得喊你大人呢,别提多风光了”

    “可别给前辈们丢脸”

    声音渐渐远了,陈星汉躺在江上的汀州上。

    时值冬月,青草枯黄,江汀上有芦絮茫茫,冬风中,陈星汉睁开了眼睛,他恢复了意识,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也渐渐消失。

    没有起身,就这样躺了许久。

    碧空如洗,云素若棉,风吹摇着芦苇荡,簌簌而响,不远处有流水湍湍的声音

    这一切,果然就像方才那道声音说的一样。

    生活虽然忙碌贫苦沉重,静下心,慢下脚步,寻常的景中,美好宁静也处处皆有。

    陈星汉坐了起来,摸了摸身上,明明落了水,身上却已经干透。

    撑地的手碰到了什么,侧头一看,陈星汉又是一愣。

    只见有着砂石的地上搁着一副眼镜,冬日的暖阳一照,镜片闪过明亮的光。

    不是梦,也不是濒死前的错觉。

    真有什么不一样的存在救了他,还将自己搁在桥下石墩处的眼镜给他送来。

    陈星汉捏着眼镜,久久后,压抑的哭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随着眼泪的宣泄,好似也带走了那些糊涂又懦弱的想法。

    真武大帝发令,六丁六甲听令,甲马神行千里。

    日光耀耀,天上北斗星的位置上,星光一闪而过,有星力倾斜而下,周围的景在急骤地往后退。

    玉镜府君看了一眼认真赶路的小姑娘,笑道,“我还道盘盘要送那人归家。”

    “人命自有定数。”潘垚摇了摇头,“咱们救他一回已经是不容易,要是他自己想不透,旁人怎么防都防不住,送回去,还是留在江汀边,这都没差的。”

    真想死还不容易,鞋带子都能吊死人呢。

    周围有风炁呼呼而来,虚空中,山川河流都在不断的往后退,看着潘垚,玉镜府君都不禁感慨。

    真是天生的修行者,心怀悲悯,却又知万物过犹不及。

    两人当这事只是路途中遇到的一个小插曲,继续往前赶路。

    又瞧了好几处不一样的山形,也看过川流不息的街道,山河俊美,人间安宁,交织成一片盛世太平。

    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日头从东爬上了西。

    潘垚颇为兴奋,“府君,咱们到a市了”

    a市到了,六里镇便近了,远远地,两人于虚空高处瞧着下头的岷涯山脉,只见山形狭长,犹如一条盘旋的卧龙一般。

    玉镜府君笑了笑,雷云纹的袖袍一卷,两人如流光箭矢一般的朝芭蕉村掠去。

    潘垚落在村子口的柿子树下,抬头看去,正好见一道风炁席卷而过。

    冬月是柿子丰收的季节,只见树木高大,树叶落了大半,只零星挂一些枯黄叶子在枝头,一个个柿子高高挂着,为这枝丫疏朗的柿子树添几分喜庆。

    风卷过,有沉甸甸的东西落下,潘垚低头一看,自己怀中落了两个甜柿子。

    再抬头,只见那道风炁往前,隐隐能见雷云纹的衣袖拂过檐顶的仙人骑凤神像,浮光一掠,身影淡入其中。

    潘垚偷笑,将怀里的甜柿子往书包里一搁,抬手冲小庙方向挥了挥手。

    “多谢府君。”

    清风徐徐,将小庙屋檐处的戎火草轻摇。

    离家几日,再回来时,瞧啥都是稀罕的。

    沿着乡间小路,潘垚的脚步轻快,看啥都亲切,阿桂婶家的大猪,跳上篱笆桩的大公鸡,摇着尾巴跑的土狗她都打了招呼,还捡了根芦苇草逗了逗。

    “爸,妈,我回来了”

    院子里,潘三金和周爱红正在忙活,闺女儿不在家,这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儿,潘三金连造船厂都不爱去了,两人就像空巢的老人,忙着活都一会儿一会儿叹气。

    周爱红横了一眼过去,正想数落潘三金。

    听到声音,两人眼睛一亮,一下就打起了精神。

    “是盘盘的声音,咱闺女儿回来了。”

    两人都丢了手中忙活的活儿,快步走了过去,一个将闺女儿身上的书包拿下,一个去厨房的灶里打了热水,准备给小丫头洗洗。

    农家就是这样,柴火不要钱,勤快些捡就有,白日时候,大灶一般都不歇,就是不煮饭了,里头也温一锅的水,炭火将它一点点煨热。

    “瘦了瘦了,都憔悴了。”潘三金心疼。

    潘垚嘿嘿一笑,“爸,你这是自带瞧闺女儿的滤镜,我哪儿瘦了呀,在玉如姐姐那儿吃好喝好还睡好,这小脸蛋都鼓了。”

    说着,她吹了口气,将脸蛋鼓了鼓,做了个胖胖的动作。

    小姑娘眼睛明亮,杏眼大大,这样一鼓气,手握着拳头捧着,两只眼睛水汪汪又灵活的转动,别提多灵动可爱了。

    可把周爱红和潘三金稀罕得不行,一个搂着喊乖乖,一个呵呵乐着,说道。

    “对对对,咱盘盘没有憔悴,是爸爸憔悴了。”

    潘垚一瞅,哟还真憔悴了

    定是她不在家,爸妈两个心中牵挂,吃啥啥都不香了。

    “哎哟哟,我都心疼坏了”

    潘垚从周爱红的怀中坐正了,一骨碌站在长条登上,捧着潘三金的脸蛋就是一阵揉搓。

    “欸欸,轻点儿轻点儿,爸爸这老脸都要被你揉得秃噜皮了。”

    潘三金夸张地嚷嚷。

    周爱红在一旁笑个不停。

    一家人笑闹了一会儿后,潘垚将照相机翻出。

    相片她在湖安小镇便寻了个照相馆洗了,加了几块钱,让老板来了个加急单。

    这会儿,一家人坐在长条凳上,潘垚坐在中间,一张张照片的讲了过去。

    “他们那边的喜宴也好吃,是另一种味道,羊肉牛肉都鲜还有还有,阿婆婶子她们都唤我米子,还夸我心疼,爸妈,你们知道什么是心疼不心疼呀,就是说我漂亮的意思”

    潘三金和周爱红都忍俊不禁了。

    就见小姑娘腰板都挺直了些,眉眼明亮,要是有尾巴呀,这下保准要翘到天上去喽

    “我们这小阿妹啊,是漂亮”周爱红捏了捏潘垚的鼻尖,脑袋凑近靠了靠,亲昵不已。

    潘垚嘿嘿直乐。

    潘三金不住点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离得这么远,说话的习惯自然和咱们这边不一样,不过心疼,嘿,还怪有意思的。”

    民以食为天,吃食是顶顶重要的事,一方水土一方人,每个地方有自己的特色食物。

    潘垚拍了好几张好吃的菜色。

    潘三金和周爱红继续看照片,每一张都爱不释手,有在山茶树下的,有飘雪的雪地里,还有贴着牛羊的照片。

    只见小姑娘将脑袋和牛儿凑在一处,还真说不清,到底是牛的眼眸大,还是他们家盘盘的眼珠子大。

    “对了对了,我还带了好一些的特产,活羊活牛不好赶,这不,带的是肉干,我尝了,也特别好吃呢,爸爸妈妈,这一份咱们自己留着,老仙儿的那一份,回头我自己给他送去。”

    潘垚大方一拍肚子,“多着呢,敞开了肚皮吃”

    潘三金和周爱红又是一阵笑。

    “好好好,咱们盘盘有心了,出门还记挂着爸爸妈妈,我这心里啊,比喝了蜜还甜。”

    潘家这一处热热闹闹,周爱红拿着一张照片稀罕不已,只见照片里,两边是枝丫疏朗的高大树木,冰晶拢在上头,树干好似都成了银灰之色。

    中间是一条小河流,蜿蜒清透,小姑娘坐在一片巨大的绿叶上,叶子的头尾翘起,像一方的小扁舟,流水往下,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快活又肆意。

    “哎这张好,我喜欢这张。”

    潘垚也探头瞧了瞧。

    “我也喜欢这张,府君帮我拍的呢,妈,那水可凉了,溅起来的水花好像都要变成冰花,不过也就是这样才好玩,和咱们这儿是不一样的景。”

    “您去不我带你和爸爸也一起去玩”

    周爱红连连摇头,“不了不了,瞧着就冷,我和你爸这老骨头,还是不折腾了。”

    潘三金不服老,却也有些怕冷,最后道。

    “等开春了去”

    “好,咱们开春了一起去。”

    潘垚左手挽住爸爸,右手挽住妈妈,左右瞧了瞧,发尾的小辫子快活地翘起。

    周爱红有些意外,“府君也去了”

    “嗯。”潘垚将摆在饭桌上的照片收拢好,“府君可好了,一察觉我那儿有危险,马上就来了,还陪着我一起回来。”

    村子口种的是脆柿子,才下树便能吃,不需要像软柿子那样需要捂一捂,削皮刀一刮,空气里有柿子的香气,甜甜腻腻,还有一道清香。

    潘垚咬下一口,被冰得眼睛微微眯起。

    “唔,好吃”

    “危险”一听这话,周爱红和潘三金的心俱是一揪。

    就算这会儿瞧着闺女儿好好的在这,两人也担心得不行,眼睛上下瞧着,嘴里忙不迭地追问。

    “怎么了这是”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没事没事。”潘垚连忙摇头,将事情说了说。

    潘三金和周爱红两人一脸吃惊的神情。

    哪里想到,这闺女儿去吃一场酒席,还是喜宴,那也能撞上事儿,还是陈年旧事。

    人都有好奇心,周爱红也不例外,她挪了挪坐姿,侧身看向潘垚,好奇道。

    “真是在医院被人偷了孩子不能吧,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公家的地方,就有人胆子这么大”

    电视上都不敢这样演呢

    “难说。”潘三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都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冒险来一回,这该赚多少啊”

    两人略略思考,倒是觉得还真是有可能。

    生孩子时候多混乱,当妈的几乎是拼了一条命将孩子生下,生下的时候,人也要昏厥过去了,真有那坏心的人,将孩子藏了,说是死胎,确实能藏过去。

    因为,一些人,家里人是不让看死去的那个孩子的,一看,这孩子入了眼,也就搁在了心里,以后啊,想起来就满心都是痛。

    还不如不看。

    就算不相信,家属闹着要看,恶人胡乱拿一个死胎蒙混过关,那也是有可能的。

    潘垚“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公安去查了,估计得过段时间才会有结果。”

    又过了几日,潘三金从老仙儿那儿拿了张报纸回家,瞧着才从学校回家的潘垚,连忙招手让她过来。

    “爸,怎么了”

    “盘盘你快看,这上头写的偷孩子的案子,是不是就是t市湖安镇那案子”

    乖乖,一十来年里,竟然偷卖了六十八个孩子。

    这吓人的哟

    “对,就是这个案子。”

    潘垚早知道这事了。

    今儿在学校里,她就收了一封信,是丁玉如寄来的,上头写了许丽云家的后续。

    拔出萝卜带出泥,许丽云家的庄东福是医院里偷抱来的,据说,当年许风和给了医院里做医生的堂妹三十张大团结,这才说动了人。

    说来,它确确实实是一桩买卖。

    人做恶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开始提心吊胆,等到确定没有事了,妄念起,胆子也就更大了。

    偷卖孩子,这事儿简直是无本的生意。

    挣钱犹如针挑土,用钱犹如水推沙,赚了一回快钱,用起来也不心疼,等钱用完了,再想要像以前那样踏踏实实地赚小钱,就很难回去了。

    有一些恶,开了口子便再也止不住。

    后来,许风和那堂妹还卖了好几回婴孩,和搭档一起,回回都谎称生的是死胎。

    “要不是怕人说,这医院的婴孩夭折率高,她偷的还不止六十八个呢。”

    潘三金拿着报纸,也是感慨不已。

    直言人的心要是坏了,只有更坏。

    “那庄家那孩子,他寻到自己爸妈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爱红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手中还拿着要削皮的大白萝卜,不记得庄东福的名字,却也关心他的情况。

    “恩,找到了。”潘垚点头。

    “玉如姐姐说了,是一户姓陈的人家,家里还有个大两岁的哥哥,不是太富裕,挺穷的吧,哥哥一直在考试,考运不行,两三回了都没考出个什么结果,倒是让家里更穷了一些”

    “他闹着他养父呢,说是庄家是他打小的家,有感情了,不想离开庄家去陈家。”

    说着说着,潘垚停顿了下,眉头微微蹙起。

    一直在考试还回回没考出个结果

    难不成

    是前段日子瞧到的龙眼

    神气内藏于眼中,以后当公务员,是寒门麻雀窝里飞出金凤凰的那个

    潘垚摇了摇头,嗐,不会这么巧吧

    左右是别人家的事,念头只浮掠过一瞬间,潘垚便抛开了去,不再搭理。

    她呀,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今晚的作业好多呢,得赶紧写完

    天大地大,写作业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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