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岁，剑玉龙走完了北地，受召归王都。
 


    “可有消息？”
 


    “陛下恕罪，北地尚无消息。”
 


    “再去寻来！”
 


    “属下告退，请陛下添衣加饭，保重身体。”
 


    这是全部的对话了。
 


    四十一岁，剑玉龙走遍东海之滨，三征远海，数次遇险，皆是无果。权不语召见，他二次归京。
 


    五十一岁的权不语大病一场，头发白了大半，见他时是被抬过来的。
 


    “如何？”
 


    “陛下，东海各地及近海处未寻到。”
 


    “再去！去南地！”
 


    “请陛下保重身体，属下一定加快寻找。”
 


    这是第二次见面两人的对话。
 


    五十六岁，剑玉龙走遍南地，远征南海时，重伤坠海又被救起，受召后立刻归王都。
 


    权不语已经卧床有些时日。剑玉龙觐见时，除了身边的亲近的几个太监，寝殿冷冷清清。他一到床边，便被人握住了手。
 


    “玉龙？如何？”他凸出的眼球中写着急切。
 


    剑玉龙心中不忍，却还是直言：“依旧没有消息。”
 


    “再、再去西边！西边！”权不语有些激动，身子颤抖，咳喘连连。
 


    剑玉龙第一次露出犹豫：“陛下，我想……留下……”
 


    “什么？不行！”权不语态度坚决，“你留下？谁去寻找长生？走，你得走！快点走！”
 


    剑玉龙最后咬牙答应下来，他握着皇帝的手，珍之又重地道：“属下一定寻来长生仙术，请陛下一定保重身体，等属下回来！”
 


    “好，好，有仙术，朕不死，朕要活着。”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对话。
 


    剑玉龙离去，权不语望着床帏，笑了。
 


    ——“走了好。”
 


    剑玉龙不顾伤势，马不停蹄赶赴西地。
 


    另一边，在他离开后不久，太子政变，登基为帝，朝堂老臣血洗大半，老皇帝被幽禁。
 


    春去秋来，七十岁的权不语又是一场大病，这次整整昏睡了三天。
 


    醒来，太医诊断说，已是无力回天，回光返照而已。
 


    新帝问他还有何心愿未了。
 


    权不语想了想：“我想，见见玉龙。”
 


    新帝没说话，权不语又说：“他老了，又二十年不在王都，不会威胁到你，我就，见最后一面，你别杀他。”
 


    新帝凝视着他，最后叹了一口气：
 


    “父皇，玉龙将军已经不在了。”
 


    “什么？”权不语大惊，挣扎起来，最后却也不过皱了被褥。
 


    新帝道：“三年前，玉龙将军在极西之地玉龙雪原遭遇雪崩，身亡。他早便立下遗书，恳求不要让你知晓他的死讯。”
 


    “想来，他是怕你失去长生的希望，失了求生欲。”
 


    权不语瘫在冰冷坚硬的床榻上，饥肠绞痛，身下溃烂的皮肉痛入骨髓，却都抵不过心中空荡。
 


    新帝起身：“父皇，朕，告退了。”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身，道：“对了，玉龙将军遗书里还说，他后来才明白，父皇又说了谎，又把他赶走了一次，又让他来不及了一次。”
 


    “您骗了他一次，他也骗您一次，请您恕罪，但不求原谅。”
 


    “……呵呵……”床帏之中，传出几声嘶哑气短的笑。
 


    新帝站定，听见老皇帝忽然如哭如狂的笑：
 


    “哈哈哈哈……君埋西山，吾死东海，山海相隔哈哈哈哈……”
 


    “君子报恩，呵哈哈……君子报恩！”
 


    “君子报恩，不得明主！损道殒身也！”
 


    老皇帝的声音撕心裂肺。
 


    “咔嚓！”恰此时，殿外雷霆作响。
 


    新帝眼中含着悲悯：“归国见君只三面，寻仙报恩十万里。”
 


    “这样的忠诚之人、大义君子，最后能换得父皇自贬非明主，也算值得。”
 


    床帏间，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新帝心中大惊，快步上前查看。床帏掀开，已经半瘫的老皇帝居然半趴着。
 


    新帝定睛一瞧，一柄细长的红剑被老皇帝抱在怀中，剑鞘上，是未干的血迹。
 


    老皇帝已然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