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沉默。
于是那边也沉默。
查理曼以为宁灼在思考价格,权衡利弊。
他愿意给他这点时间。
一来,这是人命单子。
宁灼想也不想、一口应下来才是草率。
二来,查理曼手下所有的势力都在接受调查。短时间内,他能找到的帮手,只有宁灼了。
他没得选,只能赌。
好在查理曼有丰富的经验。
早在他陷入职业低谷的时候,就孤注一掷,雇佣了一群雇佣兵,结果是大获全胜。
他能赢一次,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
三来……
查理曼将视线投向刚刚调阅出的关于本部武的案卷。
本部武,三十八岁,泰坦公司cto本部亮的独生子。
案卷显示,这位本部武先生,长期从事贩卖性·资源的事业。
他会根据客户口味,对活人进行人体机械改造,直到将其完全改造成无法自我控制的状态,“量身定制”出能让客户满意的“芭比娃娃”。
罪名离谱,刑期更离谱。
两年零六个月。
理由是他的精神存在一定的问题。
具体什么问题很难说,大致概括一下,就是一种正常时完全不会影响生活,但发作的时候会沉迷变态科学实验无法自拔的精神病。
经过一年的精神病院疗养,养得膘肥体壮的本部武被送入了亚特伯区第一监狱。
只需要象征性蹲个两年半的牢,他就能重获自由了。
时光如梭,时至如今,再过两个月,他就可以出狱了。
杀掉这么一个人,查理曼并不感到可惜。
瑞腾公司掌握资源命脉,眼高于顶,他几次示好,瑞腾公司态度傲慢,理也不理他,因此他和瑞腾没什么交情。
本部武死掉,局势就会更乱。
到时候,没人顾得上他,他就有更多时间打扫残局。
在“白盾”这么多年,各种技术手段他信手拈来。
他确保自己能斩断这件事和自己的一切联系。
就算宁灼技艺不精,杀人未遂,被当场抓获,他也不知道他真正的雇主是谁。
到时候,倒霉的是宁灼,蹲大牢的也会是他,断然查不到自己这里来。
…
宁灼的沉默,是因为他听到了查理曼的声音,在出神。
他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冬日。
自己的右臂齐肩断裂。重伤初愈后,他揣着一把刀,一串串呵着热气,回到云梦区寻找查理曼的旧居,却扑了个空。
然后,宁灼就在云梦区布满细细密密的雪花噪点的公用屏幕上,见到了查理曼。
那时,查理曼已经成功调任到“白盾”位于亚特伯区的总部,拥有了声望、名誉,以及和i公司的关系网。
屏幕里的他英俊潇洒,意气昂扬,
作为《正义秀》的特邀访谈嘉宾,他声情并茂地念着自己父亲的名字,歌颂着这个“在黑暗斗争里可怜的牺牲品”,他“最珍贵的下属”。
这场节目,看得宁灼当场在街边的垃圾桶边剧烈干呕,直到连清水也吐得干干净净。
吐完,宁灼在路边找了个摊位,要了一碗面。
他机械地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他要快快长大。
亚特伯区,在社会学意义上已经是死人的“海宁”进不去,但“宁灼”或许还有机会。
那一天,他坐在小广场屏幕的斜对面,就着查理曼的访谈视频,吃了自从受伤以来分量最多的一顿饭。
在那一天,雇佣兵组织“海娜”有了雏形,同时拥有了第一个队员。
一开始。“海娜”对宁灼来说,只是个实现目的的称手工具。
宁灼没什么好用的资本,算来算去,就一条命还算硬,这么多年摔来打去,有幸不死。
后来,捡回来的人越来越多,“海娜”基地也一点点变得热闹起来。
可他们对宁灼的喜欢、憧憬和敬仰,是完全超出宁灼预料的。
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份多余的感情。
宁灼的天性早在一次一次搏命的训练里被剿杀殆尽,在这方面是天然的迟钝。
他只知道,自己既然使用了工具,就有保养工具的义务。
雇佣兵是玩命的买卖。
同样是玩命,这种买卖不同于街头混混的无脑发泄,不同于帮派的地盘倾轧。
雇佣兵没有立场、没有人格、没有道德,是金钱的奴隶,是利益的尖兵。
在这世道,有一门专精的手艺,却要选择做雇佣兵这行,谁没有点理由?
宁灼给不了工具们更多的东西,所以,帮他们了却心愿,平息愤怒和过去的冗帐,也许他还可以做到。
他们的仇恨,就是宁灼的仇恨。
渐渐的,宁灼的复仇清单越积越长,手头能用的筹码也越来越多。
多年后,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或者说,这是查理曼亲手送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