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起身:“我走了。”
于是非有点失望:“这就走了?”
他的失望更让金雪深无所适从。
他就不该来这里!
金雪深踏出于是非房间时,满颊燥热。
他烦躁地拉了拉领口,往前大踏步走了几步,又想到了什么,折返回身,以同样的手法粗暴地凿响了房门。
门以同样的速度敞开了。
金雪深不看他,怒喝道:“下次见人给我穿衣裳!”
抛下这句话,他不去和于是非的目光接触,转身就走。
于是非的眼神锁在他的后背上,饶有兴趣。
直到金雪深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他才把目光投到了电梯上。
现在接待客人的,会是谁呢?
…
接待那神秘的深夜访客的,是好脾气的傅老大。
查理曼的老管家假意四下张望,一双眼睛却始终钉在傅老大身上,没有离开。
一番评估后,老管家也谈不上放心不放心。
傅老大身上满是居家气息,没有宁灼那种沾过血的锋锐戾气,他的眼神也相当温和,相处起来没有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是真的被宁灼的喜怒无常惊吓到了。
可他的确长了一副不中用的样子,通身的气质绵软又好拿捏。
在老管家的打量下,傅老大粲然一笑,是那种很能让人感到亲切的笑法:“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委托给我们‘海娜’吗?”
老管家抓到了他话里的漏洞,身体向后靠去,悠然地开始了他的开场白:“听说‘海娜’和‘磐桥’合并了,现在看起来,是‘海娜’占了先啊。”
傅老大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自己只报了“海娜”的名号。
他“哎哟”了一声:“抱歉抱歉,我还不大习惯呢。”
“习惯可不好。”老管家温和道,“习惯容易成自然。人要是习惯了,就麻木了。比如说……您是姓傅吗?”
傅老大看起来毫无心机,老实地点了头:“是的。”
老管家似乎是完全站在了他的立场上,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人都知道。‘海娜’的首领是宁灼,‘磐桥’的首领是单飞白,谁还知道您呢?”
“看您这话说的。”傅老大圆融地微笑,“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我都这把年纪了,跟年轻人争不起啊。”
不等老管家再旁敲侧击地进行劝说,傅老大痛快道:“我这人吧反应比较慢,您不如把话说明白,不要跟我打机锋,我也接不住啊。”
老管家品着咖啡,从热气氤氲的杯口看向他,在判断他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
姓傅的他老了,可老管家明明看他还年轻。
他这样的皮相,二十岁的时候像三十来岁,四十来岁的时候还像三十来岁。
人活着,哪有不想要权的?
有了权,什么就都有了。
钱、车、房、女人,一切。
姓傅的非要在他面前拿乔装样,他就索性把话挑明。
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被赶走。
老管家放低了声音:“您是爽快人,那我也爽快一把。”
傅老大摘下了眼镜,动作自然地凑近了他:“您说。”
老管家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他张大了嘴巴,唇畔微颤,神情逐渐变得痛苦万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啊。”
傅老大嘴里咬着一块染血的刀片,冲着老管家灿烂地微笑了。
他把手撑在腮边:“您要说什么来着?”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藏着这种东西。
老管家也没能看清楚他是怎么割断自己的喉咙的。
他的刀太快了,老管家脖子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流出。
他扶着桌子,身躯哆哆嗦嗦地想要站起,却被傅老大一把按住了头,脖子被迫低了下去。
老管家骇得浑身僵硬,口腔被舌头堵住,一点气音都泄不出来。
“别乱动,别弄脏了衣服。”
傅老大从旁勾过了一个垃圾桶,贴心地挪到他开始流血的脖颈下。
他的手法精妙,完美地控制了血的流向。
血一滴不剩,全部流入了垃圾桶,仿佛是在给鸡放血。
傅老大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我替你说。你觉得我还年轻,宁灼在我头上,我会不甘心是不是?”
他啧了一声:“我们自家人的事,用得着你来管啊。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过上正常生活,你跑来破坏我的好日子,真是狗拿耗子。”
傅老大侧身坐在桌子上,礼貌地致了谢:“……哦,对了,我家宁宁,承蒙你家查理曼先生照顾。”
老管家肩颈一阵发颤。
那是他死前最后的挣扎。
很快,他不动了。
傅老大拉起他已经软弱垂下的手,捏起了一个告别的手势,同时轻声配音:“拜拜——”
紧接着,他捉起那只手,熟练地把老管家剥了个精光。
十分钟后,一个身上裹着厚实西服的人,端着一杯咖啡走了出去。
老管家来时做贼心虚,把自己从头到脚武装了起来。
傅老大学他的步法学得惟妙惟肖,就连他不肯用伤手端咖啡杯的细节都学到了十分。
他上车,清点了一下老管家带来的现金。
…才200万,没眼光。
宁灼在他们眼里才值这些?
他抬起手,右手上戴着复制了老管家指纹的薄手套。
他成功启动了这辆车,目的明确地穿行过银槌市的大街小巷。
在一处高清摄像头下,傅老大花了老管家的钱,购买了一瓶昂贵的红酒。
他边开边喝,渐渐将车驶出了监控范围,来到了下城区的海港区。
老管家的车子外观虽说低调,可在下城区开车,本来就是件极扎眼的事。
车又刻意被傅老大开得歪歪扭扭,着实吸睛。
留下了充足的人证后,傅老大喝下了最后一口红酒,随即一脚油门,驾驶着车子,直接冲下了一处十来米高的悬崖。
下面是海。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咸湿海风,傅老大在失重的坠落中,已经轻捷如猎豹地跃出了驾驶座车窗外。
车辆巨大的落水声,掩盖了另一个丝滑的入水声。
他那样娴熟自在,行云流水一般,仿佛一切细节都曾被排演过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