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鲸南去 作品

第57章 (三)破局

 本部武满心焦躁地策划着金蝉脱壳时,单飞白苏醒了。

 他转了转眼珠,发现病房角落的阴影里沉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在和人通讯。

 单飞白躺在床上,颇不要脸地哼哼唧唧起来。

 果然,那边讲话声音一顿,语速提快了些。

 把事情交代完毕,宁灼收线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望向了单飞白:“醒了?”

 单飞白刚才以身挡刀的勇猛荡然无存,骤然间变得娇里娇气。

 他一张英俊的面孔苍白失色,眼睛水淋淋的:“宁哥,痛。”

 宁灼敛眉,冷冰冰道:“活该。让你去挡。”

 单飞白还很有道理:“不扎在我身上,就扎在宁哥身上啊。”

 宁灼:“那人是冲着本部武去的。”

 单飞白笑:“才不,宁哥又要骗我。我没见过哪个刺杀专精的仿生人准头那么差的。第一刀扔出去,就该把本部的脑袋钉爆了。”

 宁灼不语。

 他视线旁移,发现枕头上掉了一根睫毛,细长,带着点微卷,应该是单飞白的。

 单飞白挪了挪腰:“抱我一下。”

 宁灼知道他这是担心有人偷听,要和自己贴身说些小话。

 他刚刚已经四下查探了一遍,这里很干净。

 但宁灼还是俯身朝向了他,单臂撑在了他枕侧,装作为他拉被子。

 单飞白调集了力气,放低声音:“我担心你。你的那位雇主不想要在监狱里直接杀掉本部武,但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杀你灭口。”

 宁灼俯身向前,一言不发。

 “现在局已经要成了,你死,或者你重伤,本部武都有可能选择提前出狱。”

 单飞白抬手,轻轻按住了宁灼的颈侧:“所以,在那些人看来,你用处已经没了,死了更好。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宁灼垂眸。

 他想到这一层了,但他不太在乎。

 真要杀他,也没那么简单。

 他命硬得很。

 他说:“我没那么容易死。”

 “我知道。但我不高兴呀。”单飞白说,“你身上的只能有我留的伤。要是别人留了,我还要再想办法把它捅开,变成我的伤,还怪麻烦的。”

 宁灼觉得他这话完全是畜生话,想要直起身,谁想单飞白不仅不松手,还抱紧了他的脖子。

 宁灼再要动,必然牵扯到他刚刚愈合的伤口。

 饶是宁灼马上停止了动作,贸然发力的单飞白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上顿时冒了冷汗。

 宁灼脸色微变:“你干什么?松手!”

 单飞白秒切换了可怜相:“别走。我怕黑。”

 宁灼:“……要脸么你?”

 单飞白可怜巴巴的:“我雇你一个晚上好不好?陪我,哪里也别去。我动不了,要是有人要杀我灭口怎么办?”

 宁灼心里知道他在装。

 他问:“多少钱雇我?”

 单飞白认真计算了一番:“两万。”

 他虚弱但带着点小骄傲,比划道:“我要比本部武贵。”

 宁灼哼了一声,身体重新弯了下来:“跟他攀比,你够掉价的。”

 单飞白不应他,只是捂着胸口一口一口地喘气,扮他的娇弱小少爷。

 宁灼想,他这是给钱面子。

 于是他顺顺当当地重新坐了下来,问自己的这位临时雇主:“什么时候到账?”

 单飞白吸着气爬起身,去拿自己的通讯器转账,委委屈屈地指责:“财迷。”

 宁灼:“比不得小少爷。”

 单飞白:“不是小狗啦?”

 宁灼抱臂在床边坐下:“今晚不是。你掏钱了。”

 单飞白没心没肺地笑开了:“那真好。”

 宁灼给他倒了一杯水,又取来床头常备的水果,洗干净后,细细削了起来。

 单飞白惊讶地发现,宁灼挺会伺候人的。

 他削的是标准的兔子苹果,动作又快又好又自然,一个个摆在盘里,相当整齐可爱。

 然后,宁灼起身摸了摸单飞白的被子厚度,发现他隐隐有些发汗,按铃叫来了护士,要求换一床薄软些的。

 男护士知道他是本部武先生最近的宠儿,忙屁颠屁颠地抱来一床轻薄一些的鹅绒被。

 宁灼替他一一掖好被角。

 做这些事时,他全程面无表情。

 在宁灼还是海宁的时候,就是他一手担负了照顾病重妈妈的责任。

 单飞白小时候和他短暂地一起生活过。

 他原本以为,宁灼是个毫无情趣的生活白痴来着,所以他才想要把全世界的热闹都捧来给他看。

 但他突然发现,宁灼会过日子。

 但是他非要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吃简餐,睡冷床,连被子都不肯给自己选一床柔软舒适的,仿佛在经历一场漫长的苦修和自罚。

 单飞白目不转睛地瞧他。

 宁灼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抬头问:“看什么?”

 单飞白:“看宁哥对我好。”

 宁灼:“……你掏钱了。”

 单飞白好奇:“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宁灼:“你管我?”

 单飞白:“就聊天嘛。”

 宁灼不想和他谈论这件事,随口扯道:“养狗。”

 单飞白一怔,面颊一红,看小表情居然还美起来了。

 宁灼:“……”

 他怀疑这家伙已经当狗当出感情来了。

 他刚要开口,沉寂许久的通讯器再次响了起来。

 宁灼低头。

 来电人:金雪深。

 他老实了很久,今天突然来电,大概已经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宁灼往单飞白嘴里塞了一只兔子苹果,堵住了他的嘴,起身走回墙角。

 刚一接通,金雪深的咆哮从百公里外传了过来。

 “宁灼!我他妈跟姓于的睡我认了!你马上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一百二十万,六十六万,刚才到账了两万,然后是二百万!”

 “你在做什么工作?!”

 他们不是没有接过报酬丰厚的工作。

 可昂贵往往伴随着风险,且二者向来成正比。

 宁灼已经两个月不见人影了!

 金雪深怒道:“你赶快告诉我!不然就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同时给人打三份工而已。”宁灼说,“你要是懂事的话,就把钱给我收好。”

 金雪深追根究底:“给谁打工?”

 宁灼:“这是我的事情。”

 金雪深:“你的事情也是‘海娜’的事情!提前说好,你要是把自己在哪里玩死了,我马上就走,才不给你收拾烂摊子!”

 宁灼想,他全程没有提及“磐桥”。

 那说明他们还挺安分。

 说不定相处得还行。

 宁灼向后倚靠在墙上,叫他的名字:“金雪深。”

 那边口吻极凶:“干什么?!”

 宁灼瞄了一眼病床上的单飞白,福至心灵,刻意学了他的口吻,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关心我?”

 沉默。

 那边是久久的沉默。

 十几秒后,面红耳赤的金雪深直接爆发了:“我呸呸呸!宁灼你要不要脸了?!你跟谁学的?你、你——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话!我关心你?我不如去关心姓于的!我跟你说你赶快给我滚回来,这活我干不了了!你回来我就走!”

 毫无缝隙地进行了一通发泄后,深受打击的金雪深果断撂了通讯,生怕宁灼的狗嘴里再吐出什么象牙来。

 宁灼看向被挂断的通讯器,自言自语地计数:“第三十七次说要走。”

 他收起通讯器,脚步轻捷地走回了单飞白的病床前。

 在单飞白慢吞吞、喜滋滋地咀嚼苹果时,宁灼又瞄到了他枕头上的睫毛。

 宁灼无意识地动手拾起,注视单飞白那只变了色的眼睛,听着他快快乐乐的胡说八道,将那细长的睫毛轻轻捻在了指尖。

 他想,没错,是他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