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之宴还不是很清醒,鼻尖追随着她发丝那一缕香。
方慈拍拍他的脸,“知道我是谁吗?”
脸颊上轻微的痛感让他注意力集中了点,他眯着眼看她,“……老婆。”
他呼吸带着酒气,也无从分辨到底几分清醒,方慈试着问,“回家吗?”
走路应该不成问题吧,毕竟之前有一次在夜店,他连续干了七杯,走路身形也是正常的。
闻之宴脑袋却又懒懒地往后一仰,抬手覆住眼睛,“不想动。”
方慈拿过他手里的酒杯,放到一旁矮几上,回过身来,蜷着腿坐到他身侧,“那你在这儿L待着,我去给你找条毯子来。”
闻之宴没出声,她起了身,刚站好,就被他拉住跌坐回他腿上。
然后整个人就被他圈住,他扣着她的肩,“抱一会儿L。”
方慈就没再吭声,老老实实趴在他身上。
听他呼吸声逐渐均匀,以为他睡着了,就又听到他说,“什么时候回来,好想你。”
这下方慈才确认了,他大概以为是在做梦。
怕他又要感冒,方慈摸出手机给关睿发了条消息,让他从车里拿条毯子送二楼阅读区来。
她这趟回来,是跟关睿串通好的,关睿知道她在这儿L,收到消息便立刻拿了毯子上来了。
站在走廊,隐约能看到阅读区沙发上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关睿刻意回避着视线,走过去。方慈接了毯子,他立刻转身退回到走廊里。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方慈才从闻之宴怀里挣脱开来,把毯子给他盖上。
她轻手轻脚回到走廊,跟关睿说,“你看着他?我要下去跟展成亦姜糖打个招呼。”
关睿应了,心里却想着,要不要把他摇醒。
他比他足足高了十公分,又有肌肉,若真的醉酒不醒,怕是弄不动。
-
关睿下楼的时候,方慈正在展成亦身侧笑着跟人聊天。
展成亦大概是在给她介绍朋友,旁边围着三三两两的人,个个脸上都是好奇的神色,甚至还有几分逢迎讨好。
这还是她和闻之宴官宣订婚后,头一次在这种场合露面,岂不是如掉进狼窝,人人争相巴结。
未来的闻太太,刷个脸熟也是好的。
关睿走过去,想把她解救出来,却也一并被拉入了聊天。
方慈压低了声音问,“他呢?”“闻董说要清醒两分钟,应该快来了。”
没过多大会儿L,闻之宴手插兜,沿着楼梯走下来,视线本来只是平淡地从一楼大厅掠过,却不期然看到了迷离灯光下那抹身影。
她穿着一袭奶杏色的微修身针织长裙,交叉V领,颈间锁骨链反射着碎光,长发挽了个髻,鬓边几缕碎发,鼻梁如玉骨,明明唇角带着淡笑,那眼眸却是一如既往的疏离淡漠。
漂亮清透。
遇到她之前,闻之宴从没想过自己的理想型到底是什么样,遇到她之后,他才明白,所谓的爱人,并不是自己制定一个模子,等待符合条件的人出现,而是,那个人一旦出现,她就是一切。
她即是定义本身。
他也没急着往她身边去,而是到吧台要了杯加冰威士忌,后腰倚靠着吧台边缘,闲适慵懒的姿态,眼眸却是一寸不错看着她,眸底是深深的兴味。
在旁人面前的,他的爱人。
时不时抬腕抿一口,慢吞吞把薄薄的酒液喝完,他才放下酒杯,往那边去。
方慈正在凝神听对面的人说话,却见对方止了话头,往她侧后方看。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腰就被揽住,抬起头,就撞入那熟悉的眼眸。
他旁若无人地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
于是所有人的话题都止住了,转而寒暄奉承,闻董闻太太太般配了如何如何。
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人,倒是都有点心不在焉,彼此间或对视一眼。
大约是第三次视线相接的时候,闻之宴贴近她耳边,低声,“……刚刚不是梦?”
热度喷洒,方慈缩了缩肩,轻摇了摇头。
两人间互动亲昵,这时旁人都是多余的。
展成亦笑着替他们解围,“阿慈刚从英国回来,还在倒时差,就不扰他们清净了,让闻董带她去休息吧。”
闻之宴拍拍他肩,搂着方慈离开。
-
入夜空气更凉,楼体背后的连廊处灯光稍暗,没什么人在。
闻之宴半坐在那半身高的石台上,抽着烟醒酒。
方慈身上裹着他从车里拿来的大衣,站在他膝前,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不晕,”他轻笑了声,“最近这么关心我?”
方慈一怔。
经他这么一说,她也才发觉到,自己此前从未如此关心过一个人,就连以前对他也是,很少如此嘘寒问暖。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去细想,好久之后,她读到某位心理学家的书时才明白过来:也许是她和他之间爱意的流动,让她学会了如何去爱。
闻之宴将她拉到腿间怀里,仰起下颌吻一吻她的唇,“回来怎么不跟我说?”
“想给你一个惊喜。”
“待多久?”
“一个月,休年假。”她扶着他的肩,“你真的酒醒了?回去吗?”
闻之宴嗯了声,却道,“刚刚我梦里说了什么?”
“嗯?”
“给不给?”
他放低了声线,重复那句话的前半段。
方慈条件反射绷紧了身体,去捂他的嘴,“我当你意识不清醒不跟你计较,你不要再重复了。”
话这样说,大脑却是自动自发记起了刚刚他说那句话的样子,嗓音低哑,带着一种喝了酒之后的粗鲁和灼热。
仔细回味那感觉,其实她也有渴望,毕竟一周未见了。
她捏住他耳朵,在他耳边低声,“现在回去,做什么都行。”
她鲜少有这样主动直白的话语。
闻之宴呼吸都为之一滞,胸膛起伏着,意味莫名低笑了声。
-
回到云霄路8号,方慈径直去洗澡,洗完去了一楼书房,打算找本睡前读物看。
闻之宴喝了醒酒汤,洗完澡披着浴袍去温了杯牛奶。
正在书架前选书,听到开门动静,方慈回过头看到他,“放桌子上吧,我等下喝。”
“一会儿L凉了。”
他说。
方慈哦了声,抽了本诗集,边低头翻着边朝书桌方向走,刚走近,就被他抱起放到了桌子上。
手里被塞进那杯牛奶,他说,“……知道怎么弄吗?”
她还在愣神,闻之宴推着她的肩把她摁倒,压下来,握住她的手慢慢倾斜。
于是那一杯温热的液体就淋在了她身上,顺着曲线流动,摊平。
方慈这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慌张地去踹他的肩,“关灯。”
“不关。”
他居高临下看她,笑说,“不是说做什么都行吗?”
方慈脸蛋儿L发热,实话实说,“可是,我……”
“闭眼不就行了。”
他压下来吻她,在缱绻的吻中,她完全放松了,然后那吻才逐渐向下。
方慈唇边逸出轻微的气音,胡乱地去抓,抓到了他撑着桌面的手。后来羞耻感渐渐减退,她肘向后撑着,略直起身去看,看到他茂密的乌发,随着角度的变化,又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浴袍领口开得大,他胸肌轮廓隐隐可见,起伏着,他的呼吸也如她的一样凌乱。
-
临近年关,方家公司办了场年会。
身为总经理,叶骞北虽主持着公司大小事,但公司毕竟在方慈名下,年会当晚,她特意去了一趟。
方念念实习期结束已经转正,目前在市场部当专员,今晚主动领了个任务,在大礼堂门口提醒参与年会的员工们记得签到,领取阳光普照奖品。
年会流程没什么特别,表演穿插着颁奖以及抽奖。
叶骞北不是那种爱刷存在感的老板,只在最开始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总结公司改制以来种种向好的变化和成绩,最后还特别提了一下公司实控人方慈给予的支持和指导。
方慈全程没有上台,只在头排座位坐着,等叶骞北讲完,她把他叫出去,俩人来到吸烟区。
叶骞北像是变了一个人,看她的眼神礼貌而有分寸,似是此前种种都没发生过。
寒暄一场,他道,“人选我定好了,”他笑了笑,“兜兜转转找了一圈,念念其实是最合适的。”
“她有韧劲儿L,而且,豁得出去。”
方慈心下不觉得意外,早从知道当年方禹那件事是方念念“主动策划”之后,她就知道,念念其实是更像曲映秋的,看起来柔弱爱哭,其实性格柔韧度更高。
不像她那么带刺易折。
“就像应酬,你估计不会适应,但念念做得很好,她非常游刃有余。”
方慈点头,“你跟她聊过了吗?”
“聊过了,她也有这个意向,我正在帮她熟悉工作。”叶骞北弹了弹烟灰,说,“差不多半年,到了夏天,我就能撒手了。”
明明是正常的话语,方慈却从他语气里嗅到一丝海水退潮的意味。
她很认真地说,“还是要提前谢谢你,谢谢你出手帮助。”
“我可是领着工资呢,又不是白白帮忙,”叶骞北笑说,“而且,说不定以后会有合作。”
“你要回叶家做事了?”
“嗯。”
俩人聊了会儿L以后的安排,正好方念念寻过来,叶骞北就回到了会场内,方慈掐了烟,和方念念一起往外走。
“你现在住哪儿L?”
方慈问。
“森和,别墅快整修好了,过三四个月,散散味儿L,我就搬进去。”
正常上班与人交际之后,方念念的语言能力已与常人没有太大区别,“你呢?什么时候回国?”
“夏天之前,”方慈道,“叶骞北跟我说了你接手的事。”
“我本来想自己更上手一点再跟你讲的,现在说,总好像是说大话。”
方念念解释。
“没事,”方慈笑着转头看她,见她气色好,整个人显出一种温柔又大方的光彩,心里也替她高兴,“那公司这边我就不管了,有什么问题要帮忙,再找我。”
“好。”
方念念回工位稍微收拾下东西,然后和方慈两人一起走去停车场。
方慈送她回家。
洪姐家里有事临时请了假,方慈自己开车来的,一辆淡蓝色的宾利。
自然是闻之宴送的礼物,他这个人,送东西向来不循着节日,甚至只是昨晚随口一说,说给她提了台车。
之前在伦敦时,他偶然看到她的驾照,说,还没看到过她自己开车,方慈当时回答他,一直没买车没机会练,他没多说,倒是转头就买了。
劳斯莱斯迈巴赫这些车,一般都是商务用,要配司机,自己开的话,还是宾利更合适。
昨晚,方慈还问他,“这是生日礼物吗?”
她生日在2月14号,就几天时间了。
闻之宴笑看她,“生日礼物是别的东西。”
方慈跟他开玩笑,“晚几天送就能当成生日礼物了。”
“一码归一码,车是你需要的,而生日礼物,是我的心意。”
方慈想象不出,他这样的人会送什么生日礼物。
宾利从地下车库驶出。
车里,俩人闲聊着,方念念问,“你现在有打算吗?回国之后打算做什么工作?”
方慈带了把方向盘,驶上高速环线,“暂时打算还是去律所。”
“跨国商业纠纷那些?”
“嗯。”
“那你岂不是又要经常出差。”
那有什么办法,她学的是这个方向。
当初她一门心思要逃离方家逃离京市,哪儿L会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曲映秋方鸿、京市的圈子、被按头接受的联姻……这些以前看起来那么高不可越的阻碍,现在回头一看,竟如砂砾砌的高墙,早已垮塌。
甚至,这时候再回头想想宋裕泽那些人,只觉得滑稽可笑。
以前让她喘不过气的无力感,也已烟消云散。
下班高峰期,高速有些堵。
走走停停的档儿L,方念念偏过头来看她。
她穿着件乳白色的半高领毛衣,柔软垂顺的长发自然地落在肩后,这时候没什么表情地目视前方,侧脸显得有些冷淡,那双眼也极少外露情绪。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方慈转过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方念念笑一笑,说,“就是觉得,我现在有点像出国时候的你,迎接新生活了。”
方慈没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