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赛罕开口前,他咽下最后一口饽饽,“阿古拉跟三丹呢?我去看看。”
“正堂里,守着你爹。”其中一个族老接话,忙不迭地打发巴虎走。
巴虎拐弯了还听到那人在跟赛罕说要从族里重新选人接任族长。
还真是死了都没闭眼,巴虎走到正堂,他爹躺在棺木里还没合棺,他站在右侧看了一会儿,棺里的人眼睛瞪圆却没了神采,脸上还有擦伤,手指张牙舞爪地支愣着。
“爹是被害死的。”阿古拉像幽灵一样走到巴虎旁边,他看着外面晴朗却没温度的日头,“听说小叔想让你当族长。”
巴虎想从他嘴里打听事,自然也老实交代:“我推了,这狗屁倒灶的一大家子,谁爱操心谁操心。”
“你倒是心大。”阿古拉在他爹活着的时候只想过要继承所有的家产,倒是没想过族长这个位置,但在今早被人从炕上喊醒说他爹淹死的一瞬间,他倒是心动过。
“你说他是被害死的?为什么这么说?你怀疑谁?”巴虎偏过头。
“我撞见过娘从小叔家里出来。”
“哦,娘找他有事说吧,可还有其他怀疑的人?”巴虎若无其事的再问。
“她万事不管,爹都跟小叔没话说,她能跟他说啥事?”阿古拉冷笑一声,“小叔跟爹关系一直不好,今年却乍然热情的在爹喝醉后给拉到他家去发酒疯。爹去了,娘也会跟过去,说是等爹睡着了才回来的,你相信吗?他喝醉了娘比谁都害怕。”
“你知道她害怕,你就没想过在他喝醉了把娘送到旁人家里去?”巴虎哼了几声,倒打一耙:“就因为娘跟小叔都支持我当族长,你就恨他们恨到污蔑她跟小叔有奸情?”
“信不信由你。”阿古拉也不争,走回去跪在三丹旁边。
巴虎往棺里又看了一眼,转过身往出走,丝毫没有跪拜的打算,关于丧事更是问都不问。趁着赛罕被人绊住,他溜出门去了不远处的另一家。
“我小叔让我来找个东西。”他给门房吱了一声就大摇大摆进去了,这里的仆人都被支去了族宅,后院檐下的大水缸还没来得及收拾,缸外是水漫出来结的冰,青砖上也有被踏碎的冰凌。
冬天取水都是煮雪存着,存水艰难,家家户户都是把水缸放在灶房里,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有人存了一大缸水放在檐下。
巴虎走上台阶,水缸里的残水已经冻成了冰块子,里面还有个洞,这是多恨一个人才让他淹死了还冻在冰里,搬尸的时候再砸冰往外取。
“巴虎,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巴虎转过身,他小叔一脸的笑,看不出是急匆匆赶回来的。
“我来看看我爹淹死的地方。”巴虎走下台阶,走到另一边的灶房外面,推开窗子往里看,该放水缸的地方只留了个印子,“小叔,存一缸水不方便,你怎么给搬到外面来了?”
因为他不想脏了他做饭的地方。
“这缸水前两天淹死了只老鼠,我给搬出来准备倒了把缸洗洗的,谁知道你爹也会淹死在里面。怎么?难道你以为是我害死了你爹?到底是亲父子,平时喊打喊杀,死了你还惦记着。”
“这也没外人,我也不想当族长,今天过后我就不再来了,咱们也别说假模假式的话,坦诚些吧,给我说原由,我推你坐族长的位置。”巴虎靠在墙上,他丝毫不提他娘跟赛罕的私情,他不认为赛罕会为了他娘杀了老头子。
“你跟他有仇?还是因为什么事闹翻了?”
赛罕轻笑一声,他才三十七岁,又因为面白更显年轻,“我要是能生,我儿子也该有你这么大了,你爹那蠢蛋都能生出你这么个聪明的,我儿子定然不差。可惜了,全被你爹毁了。”
“当年的事是他设计害你的?”巴虎往他小叔下半身看,“确定吗?”
赛罕“嗯”了一声,“我找到了当年知情的人,他看到了你爹在草里藏棍,昨晚我趁着他喝醉也问过,他承认了。”
“那他挺该死的,作孽不少。”
“你要是我儿子多好。”
巴虎没理他,“族里反对你当族长肯定是以你没后为理由,你待会儿就说在你之后,族长从族里选。但我儿长大后若是想接任族长,你必须以他为先,我不管你是闭眼前指定还是还没闭眼先给谋划好。你要是答应我这就跟你过去。”
“不管你怎么想,我之前只是想杀了他,推你当族长也是真心的。我当上族长,以后把位置交给你的孩子也是物归原主。”赛罕给出保证,他没孩子没后代,侄子就是他最亲的。要是之前给巴虎铺路推他当族长还有些不情愿,但在巴虎知道他杀了他爹还说了句该死后,赛罕是真想把巴虎认作儿子的。
巴虎走到檐下砸了水缸,“走吧。”大概是他小叔一心推他当族长,看着没私心,族里的人才没怀疑过是他谋杀了人。
赛罕紧跟着巴虎往外走,肩并肩的时候,偏头问:“你不问我跟你娘的事?你别说你那天没看见没听见。”
巴虎脚步顿了一下,攥着手朝他胸口狠杵了一拳,看他弓着腰站不起身又踹了一脚,一脚给踹躺在雪地里,“我娘怎么选是她的事,你哪来的脸在我面前提?我今个把话说明白了,我不管你们的事,也不问你寻上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要是敢欺负了她,我揍死你。”
赛罕从雪地爬起来还在笑,“你放心,我不跟你爹一样是个疯子。”他拍了身上雪跟着巴虎继续往外走,“你娘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事恐怕就是生了你,真好啊。”这要是他儿子多好。
巴虎是名正言顺的下任族长继承人,他说话比赛罕管用,再有把下任族长从族里选的许诺,赛罕这个没根的人当一二十的族长其他人都没意见。
“我家里两个孩子都有些发热,我爹的丧事有族里人操持我也放心,我这就走了,劳你们费心。”巴虎提出离开。
族长的事已经定下,巴虎没了族长的身份也只是他爹的儿子,他不愿意给他爹守灵,其他人也不管他,本就没情分的族里人不在意他是走是留。
巴虎娘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她送巴虎离开的时候还是愣愣的,出了大门就一声不吭。
巴虎看了眼跟了出来在门外等着的男人,低头说:“以后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我们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想着你自己就行。这一次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我什么都不问,死了的人也该死,以后就别想了。”
妇人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她儿子,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我走了,别送了,有人在等你。”以后也不来了。
他娘脱离了苦海,之后的选择不论结果如何都该她自己承担。而且她敢出墙敢密谋杀人,没他想的胆小脆弱,也不需要他操心。
她生他一场,养了他十四年,他从小就在保护挨打的她,又为她瞒过一起人命,不欠她的了。以后见面,她也只是他娘。
“你为什么不当族长?可是因为我?”妇人追上马车问。
“不是,不想当,也当不来。”
但他不喜欢跟人交往的性子,祸根是他爹,他娘也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