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虎伸手捂住她那看热闹的眼睛,“是我指使的,也是我鼓动的。”
呃,蜜娘扒拉掉男人的手,见他撇着脸不给她看,下巴颌紧绷,她说了句良心话:“你娘有你这样的儿子是她的福气。”
巴虎没吭声,也看出蜜娘有不想进屋掺合的意思,他进去拎了个椅子出来,“你坐着,今天你当监工看我干活。”
马头琴不知道做的咋样,反正每天蜜娘都能听到后院传来的琴声,每天早上前院后院各一个雪人,哦,牧仁大爷还托朝宝他们把西边山坡上的雪给拍平撒水结了冰。她婆婆整天乐呵呵的,教蒙语也是心不在焉的。
“你这招看着好像奏效了,娘这段日子没再提要回去。”晚上躺在被窝里,两人窃窃私语,“就是怕你爹会过来,娘看见他说不准立马就清醒了。”
“他过不来,躺炕上起不来,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巴虎说的肯定,主动交代:“我把他腿给打断了。”他不知道肋骨也断了。
“你别在娘面前提起,她知道了又要犯迷糊。”男人嘱咐。
蜜娘心想才不多这个嘴,这事也就是巴虎一力推起来的,要是换成她,她婆婆日后要是后悔了再给说出去,她走出去可真要被点着名骂。
日子进入腊月尾,在大康要准备过年,但在漠北最重要的事是祭敖包,在这之前家里煮了草药水,全家老少从头洗到脚,换上干净的衣裳。
东边锣鼓声响,接着又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还有扯腔拉调的唱和声,蜜娘勉勉强强只听懂了两三句话。
“这是?”
“是萨满祈福。”怕蜜娘不理解,巴虎解释说:“佛教是你们大康传来的,萨满是我们本地的,我们当地人信奉的是萨满教。”
蜜娘了然点头,在久久不息的铃铛声里看到了一群跳脚的男人,闭着眼踢着脚,帽上簪满鸟羽,袍子上的图案也是各种鸟目、鸟毛,以及各种骨头。肩上披了羊皮,腰上绑了树皮、藤草、狼皮、牛皮、小铃铛,打着赤脚走在雪地里。蜜娘没看出庄严宝相,只觉得有些瘆人,半夜要是碰见这样打扮的人,她恐怕要跪地喊鬼大爷饶命。
“走了,跟上。”巴虎提了两只五花大绑的羊跟在队伍后面,蜜娘拄着棍被她婆婆扶着,他们一家在最西边,也是坠在最后的人。踩着众人的脚印不知道寻着哪个方向走,等前方的人终于停下的时候,蜜娘回头只看得清来路,看不到住的青砖瓦房。
“可是走累了?”巴虎走过来问。
蜜娘摇了下头,手指在鼻下揉了揉,她闻到了带着热气的血腥味,“前面在宰羊了。”
轮到巴虎提羊去敖包前宰杀的时候,石堆子前堆满了还在淌血的羊,蜜娘以为他们会在祭拜后再把羊提回去,但所有人都是在叩拜后空手往回走。
“这些羊就放这儿了?”蜜娘回头问。
“这是献给长生天的。”
但风声里已经带来了狼嚎声,蜜娘抓紧了巴虎的手,低声说:“最后怕是落入狼口吧?”
“别胡说,那是长生天分给狼神的。”巴虎拍了她一下,冬天雪埋万物,虎狼找不到食,饿极了会攻击人类的村落,“长生天会保佑我们平安渡过冬天,会让我们牛羊兴旺,这片大地风调雨顺。”
蜜娘缩了缩脑袋,拍了下嘴,不敢再胡言乱语。
回到家蜜娘脱鞋坐炕上休息,刚喝完一碗水,就听牧仁大爷喊:“蜜娘,有人找你嘞。”
“谁?”
“是我,木香。”木香从门口进来,先是被院里两排雪人雪羊给惊住了,“都是巴虎给蜜娘堆的啊?感情可真好。”
牧仁大爷呵呵一笑,没做解释,他总不能说是他给巴虎娘堆的吧。
“进来说话。”蜜娘看了牧仁大爷一眼,让巴虎沾了这个便宜。
进屋了木香还忍不住探头往外看,眼里满是艳羡,巴虎看着粗心粗肺的,为了逗蜜娘开心竟然堆了半院子的雪人。
“你找我就是为了来看雪人的啊?喜欢你回去了也堆一排,现在缺吃的喝的但绝对不缺雪。”
“哪能一样,我就稀罕别人为我堆的。”木香话一出口就想到了巴根,她顿了一下,说:“我这躺来是有事求你,我听人说巴虎养的羊生的羊羔好,就想着明年租个三五十只。”
“租这么多啊?”
“少一点也行,你帮我问问巴虎他能租给我多少。”木香攥了下手,脸上带了丝狠色,“我也就趁这两年赌一把,好了我以后嫁人也不受外人挑拣,坏了我来你家当仆人总比去旁人家好过。”好坏她都接受,不想再这么不好不坏的拖着。
蜜娘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我租给你,不用经巴虎同意,他去年给我的上百头羊也都揣崽了。”经由了她婆婆的事,蜜娘觉得把自己赌在牛羊上也比赌在男人身上靠谱。
木香脸上一松,“多谢你蜜娘,要不是你,我真的是有千万种想法都没办法说出口。”无亲无故的,能在日子好过后还愿意回头拉陷在泥里的她,要不是怕蜜娘为难,她都想跪下来磕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