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内里,花形池里白雾蒸腾,池底铺满暖玉,配合着水温,更添舒适。
飞鸢和夏桃伺候着景昭褪去了衣裙,随即从池口一侧,步下玉梯,下入池中坐下时,池汤刚好没过双肩。
景昭靠在池边,微微闭眼,对着婢女说:“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再唤你们。”
飞鸢和夏桃知道景昭的习惯,也没有执意停留,福了福身后道:“是,娘子。”
两人退出内室,屋内屏风遮掩,垂悬的白纱在水汽中微微拂动。
景昭闭目泡了一会儿,睡意微醺之时,暖洋洋的空气里却莫名多了一丝寒意,她下意识睁开双眼站起身唤道:“飞鸢夏桃。”
女子上身赤裸曼妙的身形氤氲的水汽根本无法遮挡,屋内不知哪来的急风,将白纱轻卷,飘落的弧度略大。
一直侯在门外的婢女及时应声,随即推门而入,隔着屏风询问景昭:“娘子是要起身了吗?”
“嗯……”景昭浅声应答后,似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问询:“在路上捡的那人如何了?”
两人拿过衣物伺候着景昭起浴穿衣,一边答:“娘子放心,张医士已经替人诊治,那人是饥寒交迫导致的昏厥,现开了药安置在偏院了。”
夏桃性子活泼,听飞鸢说完不忘打趣道:“听伺候偏院的丫鬟们说,还是个长相颇为俊俏的小郎君呢!娘子要不要去看看?”
飞鸢嗔了夏桃一眼,娘子刚泡完汤浴,这个时候应该回房好好休息才是,她竟还撺掇着人出门,真是越发不知轻重了。
飞鸢素来稳重,只是还不待她将心里所想说出,就听景昭道:“走吧,去看看,打探一下姓名籍贯,也好做安排。”
娘子的命令若非关乎她的身体,任何人不得违抗,飞鸢虽然不愿景昭出门,也只得点头应是。
大雪停了,可天上也不见微阳,阴云蔽日,仿佛有更大的风暴等着袭来。
别庄的偏院远不如主院精致华丽,伺候偏院的丫鬟也是庄子上的家生子,一直负责别庄的打理。
有些小丫鬟见了景昭还有些害怕,战战兢兢的冲她行礼。
“人醒了吗?”景昭跨入偏院房门,柔声询问门口伺候的人。
一个着紫色夹袄的丫鬟回道:“回禀娘子,人是醒了,只是那位小郎君刚喝了药,这会儿又睡下了。”
待入得屋内,便是一阵药香,内室的拔步床上,蓝色锦被下微微鼓起一团,若有似无的弧度,着实让人难以想象被子里那人的清瘦。
景昭行至床外的帘帐处,顿下脚步,眼神望向床上平躺之人。
他面容生的稚嫩,年岁瞧着大约与她相仿,只是唇色有些惨白,但墨色长眉如画中远山,天庭饱满,鼻形流畅,未睁开的双眼睫羽更是密而卷翘,的确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景昭却觉得这副面容有些熟悉。
沈思年啊沈思年,既然不想我认出,又为何处处把自己弄得与原来如此相似。
景昭心里所思,面上尽皆不显,只眼神略略诧异,后竟不顾男女之防,越过幔帘入得里间在床边站定。
她像是有些惊讶,又像是不敢相信,探出手指去想要摸摸那人的脸。
景昭刚刚的举动已经令她的两位婢女吃惊,见景昭接下来的动作,两人更是一惊,娘子金尊玉贵怎可伸手去触碰一个来历不明的外男!
“娘子!不可!”
二人呼唤脱口而出,只是没能制止景昭,她像是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纤细的指尖就要触碰到那人的眉眼。
倏而,那人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像浸染了墨色,纯粹的黑,却又耀目非常,整张本就俊俏非凡的脸顿时犹如有了灵气一般生动起来。
景昭的手顿住,后又快速收回,微微侧过身去,不再盯着那人。
沈思年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人,外人瞧他眼神只觉虚弱迷茫,毫不知他心内是怎样一番恶念丛生。
死亡的痛苦永生难忘,沈思年从没想过他可以再度拥有自己的意识和身体,苏醒的那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让抛弃他的人也尝尝受尽痛苦而死的滋味!
本来刚刚在汤池就可以给她一点教训,活活淹死应该也挺痛苦,只是可惜被这女人侥幸给躲过了。
沈思年不无恶念的想,面上却露出一个脆弱又不安的神情,沙哑着嗓音开口说:“是你……救了我吗?”
景昭听见他的声音回头,又见他一副惹人心怜的表情,心下微软,面上展开一个善意又柔和的笑,“嗯,是我的护卫见你晕倒在路边,我便让他们将你抬上马车,与我们一同到这别庄的。”
“多……多谢!”
“小郎君不用多礼,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景昭抬眸注视着他,柔和的目光却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虚伪!沈思年心内嗤笑,下一瞬却重咳一声,面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潮红,却也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平添了一丝艳丽。
“你先好好养病,别的事等你病好了再说,需要什么直接吩咐他们就行了。”景昭说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一事,垂眸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沈思年眼睫轻扇,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苍白的唇轻启:“雪生,我叫雪生。”
春水漫潮时亡,大雪落地而生。
一年了,景氏昭昭,你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