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涵仙 作品

第 12 章 012·月

    秦达荣七十九岁的寿宴办得很隆重,老人兴过九不过十。人到这个年纪,往后只有神仙说的准,晚辈都变着花样抓紧尽孝,等到立遗嘱的时候再卖乖,功利性太强,做戏也做得不好看。



    哪家争财产不是这样?



    李梦岚如此掏本钱大操大办倒也不仅是为这个,更重要的还是为女儿。只要坐实秦谢两家不生嫌隙,加上秦家的人脉关系,秦佳彤不愁没有好出路。



    “合旗资本的邵家,华襄海运的何家,远逹科技的刘家”



    秦佳彤闲着无聊,翻起了明晚宴会的宾客名册,名册上无一例外全是港城的名门望族。



    “妈咪!怎么还有陆彦和?淇淇最讨厌这个私生子弟弟了。”



    李梦岚还在为几个座次安排头疼,听了这话,她皱了下眉,“你那个姐妹如今讨好这个私生子还来不及。他妈上个月被陆董扶正了,摆酒宴客,注册登记,一个不落,陆家大少爷又是个瘸子,不中用,以后陆家大半都是这个小少爷的。你管着嘴,别乱说话。”



    秦佳彤不服气:“反正这个姓陆的您可以不用考虑了,他和秦佳苒可是关系好着。谁知道秦佳苒背地里跟他说了些什么。”



    李梦岚一愣,倒是有几分可惜。



    秦佳彤心里很不是滋味,手里的名册翻得哗哗作响,目光不经意掠过一个奇怪的名字。



    “孟修白是谁啊,怎么没听过这号人。”



    “孟老爷子前些年收的养子。”



    孟家?



    秦佳彤有些吃惊。



    她怎么没听说过爷爷还和孟家的人有交情。



    孟家上个世纪在东南亚靠走私军火发家,之后在马来、新加坡、泰国等地大肆投资房地产,办厂搞实业,开设赌场,没有人知道这个扎根在东南亚近一个世纪的家族到底坐拥多少财富,只知道当地提起孟家都敬而远之。



    “养子就算了。说穿了就是孟家养的看门狗。”秦佳彤笑了笑,不怎么在意。



    李梦岚摇头,“孟老爷子那六个亲儿子不是斗鸡走狗就是流连花丛,为了争权把老爷子气得半死,如今大部分生意都是这养子在打理。”



    “你啊你,三思而后言。我让你亲自拿给秦佳苒的礼服你给她没,她那手臂上的红印子,是你抽的吧?”



    秦佳彤也不遮掩,“谁让她惹我。”



    “惹你也不能打人,打了也不能打在那么明显的地方!若她明天穿无袖,其他人看到了会如何想?”李梦岚脸色冷极了,夹杂着一些莫名的失望。



    秦佳彤恍然大悟,难怪母亲要给秦佳苒备礼服!



    “shit!”



    “我现在就让黄妈送过去!”



    鸡飞狗跳闹了一出,黄妈过来汇报,说三小姐答应明日会穿。



    秦佳彤扯了下唇,重新躺回雪茄椅,脚翘着,一只羽毛拖鞋欲坠未坠。



    李梦岚早知是这样的答案,可心里还是有不好的预感,这几天



    老是失眠,



    时不时就会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她揉着眉心,



    声音低沉:“囡囡,我小时候就教过你,做事最忌赶狗入穷巷。兔子急了是要咬人的。”



    真是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秦佳彤也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过了会,她才如梦初醒地看着自己母亲,一字一顿:“妈妈,她不敢啊。”



    秦佳苒不敢。



    李梦岚呼出一口气,笑着捏捏女儿的脸蛋:“好好好,反正过了明晚,大家都会知道她是黄董看上的人,也没人肯去沾手了。”



    只要孤立无援,就翻不出手掌心。



    -



    翌日晚。



    酒店最后还是选择了半岛,作为港城的老牌豪华酒店,入驻过的政客富商明星不计其数,可谓是流金岁月里的见证者,见证着港岛的无数传奇。



    今晚的半岛仍旧光彩璀璨,来往的豪车一辆接一辆绕过喷泉,穿着白衬衫的侍应生穿梭在金色的宴会厅,空气里弥漫着白葡萄酒,香槟,玫瑰花,和各色香水的味道。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小时,现在是五点。



    “谁不知今晚李梦岚就是给她女儿找对象的!”



    “秦佳彤这么着急嫁出去,是想赶紧生个曾孙多分一份遗产吗!”



    “哼,只要有我秦佳茜在,秦佳彤就别想得意!但凡秦佳彤看上谁!我就站谁面前不走了!”



    休息室里,秦佳茜已经骂了半小时了。



    秦佳苒拿手压了压耳根子,默默走去吧台,倒了两杯水。



    “二姐,你渴不渴,喝点水吧。”



    秦佳茜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拔出来,在秦佳苒身上打量一圈,冲这一杯水,她勉强点拨一下对方无可救药的时尚品位。



    “ties的春夏新款方领大碎花灯笼袖?og,你怎么不戴个草帽去新马泰度假!还有你这项链拜托,碎钻就别戴了,丢人呐!”



    秦佳苒也不是第一次被秦佳茜嫌弃土了,委屈顶嘴:“我这好歹一克拉最贵的”



    秦佳茜翻了个利索的白眼,假睫毛往上飞,一克拉和碎钻有区别吗!哼!



    反观秦佳茜,这才是豪门大小姐该有的气势。她今天穿的裙子是来自黎巴嫩的仙女高定品牌,那颈上的一圈珍珠项链也是白颂卿私藏的珠宝,白颂卿当年是影后级别的女明星,和各大品牌的高层都有关系,能为她借到珍惜高定不稀奇,



    “你最贵的项链只有一克拉?我不是在做梦吧?李梦岚不跟你给零花钱!?”



    秦佳茜惊讶极了,她平时都住浅水湾,和秦佳苒是一年到头难得碰上几次,难不成她过得真有这么捉襟见肘?



    秦佳茜皱了皱眉,想起自己还有一条备用的蓝宝石项链,和秦佳苒的礼服很相配。



    可万一她把秦佳苒弄得太漂亮,抢她风头怎么办!?



    就在秦佳茜陷入纠结的时候,门铃响起,外头传来恭敬的声音:“您好,是工作人员,请问秦小姐在里



    面吗?”



    秦佳茜很是自然地指使秦佳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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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看看是不是找我的。”



    秦佳苒走到门边,从猫眼里确定是侍应生,这才打开门。那侍应生恭敬站着,推着小车,车上并排放着两只不同颜色的大礼盒。



    秦佳茜懒洋洋地睇过去,瞄到盒子时眼睛顿时亮了,忙从沙发上坐起来,姿态优雅,笑容和声音都迷人:“我就係秦小姐。”



    侍应生微笑欠身:“秦佳苒小姐您好,有您的快件存放在前台,现在送过来给您。”



    秦佳茜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送给谁?”



    侍应生重复一遍:“秦佳苒小姐,是给您的。”



    秦佳茜顿时炸毛:“你点搞啊!居然不认识我?她才是秦佳苒!我是秦佳茜!我妈咪係影后白颂卿!影后啊!”



    “”



    侍应生尴尬至极,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赔笑脸:“是我没戴眼镜,不好意思,佳茜小姐,非常抱歉打扰您。”



    道歉完,侍应生又看着秦佳苒,小心翼翼确认:“您是秦佳苒小姐?”



    秦佳苒尴尬得扣脚趾,顶着秦佳茜凶巴巴的眼神回答:“是。”



    侍应生松一口气,“那我给您把东西放在桌上。”



    送完,侍应生告退,秦佳茜环抱双臂,嘟起嘴巴一言不发。秦佳苒硬着头皮走过去,一时半会也无解,干巴巴坐下。



    会是谁送的呢?



    黄董?不对,他早早派人给她送了出席晚宴的礼服,但她好好地放在家里,打算过了晚宴找快递寄回去。



    那会是谁。



    谢琮月?



    三个字突兀地从脑海里跳出来,秦佳苒心一紧,连带着呼吸也晦涩起来。



    “快打开啊。”秦佳茜终于忍不住,拿手臂撞过去。



    秦佳苒被她撞得心也一颤。怎么可能是谢琮月。她按住雀跃又惶恐的心思,打开盒子时,手掌心都有些发汗。



    盒子里的东西完全出乎她意料。



    是两套礼服,不是刻意选丑的敷衍她,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礼物。



    一条是红色丝绒贴身长裙,背部镂空,用几根华丽的鸽血红宝石链条做装饰,高开叉的设计行走时隐隐约约露出长腿。



    另一条则是华丽优雅小黑裙,胸口处用蓝丝线绣两朵缠绵悱恻的玉兰花,花朵边缘点缀了一枚胸针。



    蝴蝶胸针,用成百上千颗钻石和蓝宝石拼出来的蝴蝶,灯光洒落,翅膀上变幻千百种蓝色,宛如黎明到清晨,天空过渡出的每一种蓝。



    秦佳茜在耳边尖叫,都无法惊醒她,她只是看着这枚胸针失神。



    这是他的回答吗?除了他,不会有人挑一只如此漂亮,梦幻,又昂贵的光明女神。



    可那天在车上,在柔和日光的阴翳中,他明明没有答应让她做他的女伴。



    她大着胆子的二次勾引,同样是无疾而终。



    -



    时间拨回一



    ()    天前——



    车子漫无目的地驶入晚霞里。



    女孩伏在男人坚实的身躯,指尖揪着他笔挺的衬衫领。随着车下坡时的震动,她圆、臀蹭着他皮带下方,快要烧起来。



    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变得分外敏感。



    “谢先生。”



    她仰起脸,指尖偶而紧张地动一两下,蹭到他精致的喉结。



    “我能做您的女伴吗?”她又大着胆子问了一遍。



    “为什么想做我的女伴。”对方垂眼看着她。



    为什么?



    要借他的势挡走黄董之流的不怀好意,要让秦佳彤和李梦岚知道她不是可以随意欺负的。若是可以,躲在他羽翼之下让那对母女狠狠栽跟头就更好了。



    她阴暗的心思在冒泡泡,不是黑色的泡泡,是彩色的,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开心。



    她都不敢承认,她发现自己骨子里是个坏女孩。



    但只能压下去,此时此刻,她怎么敢分心?



    谢琮月那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她说不出话,额头上开始冒出一捧一捧的热气。



    他明明只是清淡地看着她,目光礼貌又绅士,可就是藏着她说不出的危险,让她紧张得要死,“我我只是”



    谢琮月察觉到怀里的女孩比一开始更僵硬,不点破,拿拇指温柔抚过她额角,他视线挪开,去看指腹上多出的一层水色,是她的汗水。两指随意摩挲,将那层水色晕开。



    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你很紧张吗?”



    “不紧张。”秦佳苒无力反驳。



    “那为什么出汗了。是车上太热吗?”



    “不热”



    “那就还是太紧张。”男人轻描淡写。



    “”秦佳苒噎住,被他绕进去了。



    谢琮月怎么看不出她紧张?



    她贴着他的身子在发抖呢,像一只刚蜕茧的小蝴蝶。



    那么柔软,娇嫩,馨香,令神佛破戒的身体在颤抖,抵着他从未被人这么近距离碰过的禁区。



    “你这么紧张,又怎么做得好我的女伴?”谢琮月淡淡说着,开一包湿巾擦掉她额上的汗水,动作细致而温柔,声音却冷:“还是你以为,做我的女伴就是做一个安静听话的花瓶?”



    秦佳苒眼中透出茫然,眨了眨。



    原来在他眼里,她真的只是一个安静听话的花瓶。而他这样的男人,不会要一个没用的花瓶。



    能在他身边陪他出席晚宴的女人要优雅又聪明,得和一圈大佬谈笑风生而不怯场,得接的上话,得开的起玩笑,得打的了圆场,得察言观色,得八面玲珑。



    她想通了这些,有点酸涩,难堪地解释:“对不起,谢先生,我没有做过别人的女伴,我不知道该”



    谢琮月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你没有做过别人的女伴?”



    “没有”



    秦佳苒浅浅地呼出一口气,知道这算



    是没希望了。



    秦佳苒泄气地从他身上直起来,



    屁股也往外挪,



    反正也当不了他的女伴,贴他做什么。



    丢人现眼。



    谢琮月看着她一连串的小表情小动作,只觉得好笑,她放弃的速度未免太快,一点信念感都没有。



    不是想勾引他,就这一点怎么行?



    他冷淡地扣住她的肩膀,不准她抬,气息沉稳:“秦小姐,我的腿难道是想坐就坐?”



    “不是。”



    秦佳苒倔强地抿了抿唇,忽然又说,那语气听着像在娇嗔:“谢先生的腿是留给女伴坐的。”



    她一边觉得自己作死一边作死继续:“又不是我”



    就跟面对秦佳彤一样,明明乖一点就不用挨打,偏偏要作死。她那被压制得完美的反骨总是这么不合时宜冒出来。



    坐在前排的瑞叔终于忍不住了,偷偷瞄后视镜,看到少爷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不是礼貌客气的笑,是无可奈何的笑。



    少爷似乎从没这么笑过?就连对上家里两位小小姐撒娇的时候,都比这要严肃。



    谢琮月是气笑的,她居然还敢撒娇?



    他目光深了下去,“说得言之凿凿,是你哪只眼睛看过有女伴坐我的腿?”



    除非是特定场合必须携女伴出席,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就算是需要女伴,也会让助理顶替。助理敢坐他的腿?腿不想要了。



    秦佳苒是没有看过,但能猜到。她和他才见了三面而已,他就让她坐大腿,想来私底下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吧。



    车子在这时突然右转,带来强烈的惯性,她惊慌,本能地去抓谢琮月的手。



    懒散倚在后座的男人只需要搭把手就能给她支点,他却整个人向前倾,手臂从后圈住她,用这种方式护住。



    胸膛顺势覆上她的后背,像是禁锢般把她压在隔断上。



    秦佳苒眸中闪过慌乱,刚要出声,听见男人在耳边淡声问:“刚刚在心里骂我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廓。



    “没不敢”秦佳苒抿了抿甜润的唇瓣,耳朵动了动。



    谢琮月看着她可爱的,发红的小耳朵,嗓音沉着:“后天晚上所有人都会到场。做我的女伴,想清楚后果没有。”



    她只是睁大眼睛,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cartier的高定吗!”



    “这蓝宝石,这钻隐秘镶嵌至少千万吧!?”



    秦佳茜式尖叫打断秦佳苒所有的思绪,她被迫从那短暂的回忆里出来,仍有种溺水之感。



    “我不知道”秦佳苒的确不知道。



    “还说!你背着我钓大佬!”



    秦佳苒局促地低下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再次回想起男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想清楚后果没有?



    现在有点想清楚了。



    她连开口跟秦佳茜说这枚胸针是谁送的勇气也没有,



    她怎么能相信自己有敢在众人瞩目之下,



    站在谢琮月的身边,承受无数无数的目光——所有人都会打量,审视,猜测她,她要承受从此以后人生驶入一个她把控不了的赛道。



    站在谢琮月身边,做他的女伴,是需要勇气的。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就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