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涵仙 作品
004·月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客厅里,秦佳彤跪在中央,身上披着厚毛毯。秦达荣坐在沙发正中,左侧坐着秦世辉和李梦岚,右侧站着秦家泽。秦佳苒默默站在最边上。
一家子人面色各异。
“爸爸,实在不应该这么晚请您过来,可这件事儿子做不了主。”秦世辉急得不行,余光瞥见自己最委以希望的女儿,越是震惊就越是失望,也就越发怒火中烧。他冲上去就要打人,李梦岚怕女儿挨打,死抱住秦世辉,不让他过去。
“就是你把她惯成这样!还不打她,秦家要被她害死!”秦世辉指着自己妻子的鼻子怒骂。
“你打她就能解决问题吗?”李梦岚也急,方寸大乱,完全没了平日养尊处优,端庄大方的贵妇体面。
“现在已经成这样了,你打她不如想想怎么在谢家面前圆回来!”
“圆?怎么圆?我说她嗑药了发疯才把男人喊到家里!你看谢琮月还要不要你女儿!”
“我女儿?秦世辉!我女儿不是你女儿吗!”
“这么丢人的女儿,不要也罢!”
“阿辉!”
秦达荣拧眉,呵斥住气得双眼发红的秦世辉,“说的什么话!”
秦达荣执掌秦家四十年,年近八十仍旧握着整个家族的话语权,他发了话,其他人都不敢再吵。
秦世辉气得把头一偏,眼球爬满了血丝。李梦岚则愤怒到一个字也说不出。她的女儿,为秦家增光的时候,被他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现在无用,就不要也罢?
对他这个父亲而言,她的女儿就只是个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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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馆动静闹得大,早就惊动了白颂卿。
她在公馆里安插了自己人,以至于总能拿到一手消息。她迅速换了漂亮裙子,火急火燎开着她新购置的保时捷911赶来秦公馆,眼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副驾驶坐着她的宝贝女儿秦佳茜,秦家二小姐。
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兴奋。
今晚的宴会她们没有收到邀请,两母女一整晚都在浅水湾千尺大平层里闷闷不乐,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种事,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白颂卿一进门就吓了一跳,捂住心口扮娇弱:“彤儿这怎么回事?辉哥”
她跟女儿使了个眼色,秦佳茜心领神会,先是毕恭毕敬地对秦达荣问好请安,继而乖顺地走到秦世辉跟前,“爹地,您都有黑眼圈了,不能熬夜的。”
秦达荣淡淡扫过这两母女,又暗含警告地看了一眼秦世辉,让他管好自己那点子破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一把老脸都挂不住,若不是看在白颂卿生了一对儿女的份上,他早就清理门户了。
秦世辉见白颂卿过来,尴尬地把她拉到身后,小声斥责,“你们怎么来了?这儿没你们的事。赶紧回浅水湾睡觉。”
白颂卿不过四十五,当年是港区选美大赛的亚军,进军影视行业,一度红遍东南亚,怀孕后就逐渐淡出公众视野,港媒用词一向毒辣浮夸,早就扒出来她给豪门当姨太太,这是公开的秘密。
如今白颂卿虽上了年纪,也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金钱堆砌出来的水灵肌肤蓬勃饱满,清澈的眼睛少女感犹存。
她嗔了一眼秦世辉,声音娇甜,“还不是家伟,他这几天从美国回来了,一直没看到爸爸,跟你发信息也忘了看,我只好过来替他找爸爸咯。”
李梦岚冰冷地瞧着这两人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哪个正经人家公然娶姨太太,买了一层公寓把人养起来,现在这姨太太还敢光明正大登秦家门了。
李梦岚不经想到当年父母苦口婆心威逼利诱要她嫁到秦家,眼眸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厌恶,可很快,厌恶消失,她恢复贵妇仪态,整理弄皱的礼服,轻描淡写:“白小姐大晚上跑来别人家里,是有些不懂规矩。”
白颂卿也笑,温温柔柔:“反正住的近,过来看看。”
李梦岚冷笑:“原来白小姐把这当小公寓,邻居想串门就串门。”
“你!”
“谁不安分就滚。”
秦达荣也心烦起来,狠厉地扫过众人,手杖在地毯上敲出闷重的声响。
白颂卿偃旗息鼓,对着李梦岚的侧脸翻了个白眼。
秦达荣:“琮月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秦世辉是真头疼,若是说了倒还能寻到踪迹,可这什么也不说,谁知道呢。
秦达荣沉思片刻,方缓缓说:“这件事我们理亏,明日我亲自带人登门赔罪。至其余的,全看他心思——”他看了一眼同样美貌,娇滴的秦佳茜,“茜茜明天跟着一起去。”
话落,李梦岚晃了下,黄妈手快将其扶住,白颂卿和秦佳茜相视一笑。
秦佳彤自然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整个人被一片看不见未来的阴影笼住,怎么突然一下就翻天覆地了呢?她哭唤:“爷爷,您和荣奶奶是挚交,您帮我去解释”
“闭嘴。”
秦达荣握着手杖敲了几下地面,发出闷钟一样的巨响,“你闯下这么大的祸,还指望着我去找别人?你当我这脸这么好卖。你还能坐在这哭,这就是给我脸!”
终于,秦佳彤忍到极致的眼泪哗啦啦流下来,睫毛膏眼影混作一团。
明明今天是艳阳高照的日子,怎么变天了?
是的,变天了。秦佳苒站在角落里,宛如这个家里的隐形人,她面容沉静天真,垂着眸,居高临下地将秦佳彤的狼狈尽收眼底,眸中浮光掠影地辗过一道晦暗。
她的思绪回到很久远的某一天。
那天是盛夏,港城好热,她卑微地缩在学校女厕的角落,地砖很潮,浸湿了校服裙,头发被秦佳彤那帮小姐妹拽着,没人听她的哀求,她们只会笑得更得意,把肮脏的水浇在她的脸上,身上。
秦佳彤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待人和善知书达礼的校花,自然,她不会出现在这里。她从不脏自己的手,她只会扇动别人去做。
那些为秦佳彤马首是瞻的小姐妹们把她团团围住,逼她喝下去。
那水很苦,很苦,是一种说不出肮脏浑浊,五脏六腑都被染上了苦味。她吐了整整三天。
秦佳苒蠕动了一下舌头,仿佛能尝到肮脏的苦味,阴郁浮在眼底。
秦达荣吩咐完,忽然目光调转,锁住站在角落里的秦佳苒,苍老的面容不见一丝疲态,矍铄的目鹰隼般锐利,令人心里生惧。
“是你提出让大家去酒窖的?”
几道锐利的目光跟着刺向秦佳苒,审视她。
秦佳苒猛地回神,从绝望的回忆中抽离,背脊已经下意识僵住,血液逆涌向上,头皮一阵阵发麻,“不是我,爷爷”
她咽着喉,双肩微微颤抖,堪比即将被猎杀的兔子,惊惶和恐惧都写在那双乖极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