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被玄鯢“他心通”引导的人,走了出来,玄鯢递给他们刀,他们提着刀,走向那些近卫,走向那些无法逾越的绝对权威。
眼里燃烧着愤怒和仇恨的火焰。
手起刀落!
唰唰唰唰唰!
人头落地!
更多的人颤抖起来!
浑身都在战栗!
那一刻,他们意识到——没有什么权威,谁都会流血,谁都会死。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冲出来,哪怕不会言语,哪怕不会表达,但本能的野性和愤怒被释放!
一刀,一刀,又一刀!
无数凡人接过凡人,砍杀在那些尸首之上,也砍杀在束缚他们的“桎梏”之上。
很快,这一座笼塔,群情激奋!
无数凡人,不再恐惧,不再颤抖!
尽管血腥的场景让他们感到不适,哇哇呕吐,脸色青白。
但在炽热的鲜血和污浊的呕吐物里,他们却前所未有感到自由,沐浴阳光,好似重生。
玄鯢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斐晟:“斐司命,你看,囚鸟……出笼了!”
斐晟也是深吸一口气,拱手:“不愧是大圣主!”
而此时此刻,苏十一走了回来,大吐特吐之后,脸色又青又白。
玄鯢问他:“十一,明白了吗?”
苏十一稚嫩地一点头:“十一明白了。”
“那你说说。”玄鯢又道。
“在笼塔里,笼主和守卫们是绝对的权威,所以阿爷让十一杀了他们,让大伙儿看到,笼主和守卫们和大伙儿都是一样的,会流血,会受伤,会死去。”苏十一开口。
“所以,为了拯救他们,阿爷让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你恨阿爷吗?”玄鯢又问。
“不,不恨。”苏十一摇头:“因为他们必须要死,而且必须死在同为囚鸟的十一手里,权威才会被摧毁——若是阿爷和阿叔们杀了他们,阿爷和阿叔们只会成为新的权威,新的笼主。那样的话,笼塔虽然没有了,但囚鸟还是囚鸟。”
“不错,不错。”玄鯢深吸一口气,显然对去苏十一的回答颇为满意。
他拍着他的头:“若干年后,阿爷归虚,昊天也能放心交给你了。”
但苏十一还没说话,斐晟可不乐意了,神色不善:“老头儿,这小家伙是我先收下的,先来后到。”
玄鯢看了他一眼,“我是城隍。”
斐晟当仁不让:“我是司命。”
反正到最后吧,俩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说等苏十一长大后,自个儿决定。
然后,玄鯢请余琛派出了诸罗酆阴兵,带着无数兵器,前往了各个笼塔——将那些笼主抓起来,将那些囚鸟放出来,让他们亲手杀死他们,让他们亲手打破权威,也亲手打破“桎梏”。
经此一事后,囚鸟出笼。
尽管他们孱弱的身躯和低微的道行不会有所改变,但唯有一点——他们会学会反抗。
余琛将一切看在眼里,对玄鯢也是刮目相看——昊天大圣主,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他自然也看明白了,其良苦用心。
——打破奴性。
两百多年的折磨和囚禁,无数囚鸟甚至终其一生都未曾反抗,不懂反抗,不知反抗。
所以玄鯢让同为“囚鸟”的苏十一杀死笼主,就是要告诉他们,没有人是权威。
而除了苏十一以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虽然无论是余琛,斐晟,牛头还是玄鯢本身,都可以轻而易举杀死那些所谓的笼主。
但那样的话,就如苏十一说的那样。囚鸟们只会认为是新的权威杀死了旧的权威,余琛等人只会成为新的笼主,新的不可逾越的天堑。
尽管笼塔不在了,但囚鸟们心中的笼塔却依旧牢固,奴性依旧存在。
唯有让他们自己打破,方才治标治本。
如此一来,无数凡人生灵的觉醒,思想的变革,将开启圣地复苏的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资源了。”
在派出阴兵解放最多笼塔并送去酿食和水以后,一行人回到原本昊天圣地的钢铁圆台之上。
斐晟皱眉,望着已经被榨干了的整个昊天圣地和圣洲岛,忧心忡忡。
——人的问题解决了,那么还剩下“资源”,足以复苏一个圣地的,庞大的恐怖资源。
“陛下说过,他会解决。”玄鯢回道。
俩人一同看向余琛。
余琛点头:“对,我说过。”
然后他看向斐晟。
后者一愣:“?”
主意打我身上来了?
“阁下,我虽有些家底,但想要复苏一个圣地,重启矿脉,肥沃土地,种下天材地宝……这些巨量的耗费,哪怕是把我卖了,也是天方夜谭。”斐晟双手一摊,坦白道。
“我当然知晓。”余琛点头,“我的意思是,斐司命是不是该回去了。”
斐晟眉头一挑。
“斐司命的职责,是调查前线物资一事,如今一切水落石出,也应当回去复命了。”余琛道。
“阁下……能放我走?”斐晟眼睛一眯。
先前,余琛便同他说过,让他从天机阁跳槽过来。
但斐晟没回应。
而如今,在罗酆山上见证了那一切恐怖的秘密以后,斐晟更是明白一点——这辈子,他怕是别想回到天机阁了。
毕竟那罗酆山的秘密,一旦曝光,足以让整个天地为之震动!
按正常人的思维来看,这种秘密既然让他知晓了,那便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他永远不说,要么他永远说不了。
“当然。”
但余琛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开口道:“虽然阁下注定要归于我麾下来,但毕竟阁下如今还是天机阁的司命,自然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斐晟皱眉,试探道:“阁下,若是我回到天机阁,自然会将所见所闻一切都回禀阁内,这也无妨?”
“无妨无妨!”余琛摆了摆手,“斐司命尽管说,罗酆山,点将台,阴兵冥将——还请一个字儿都不要落下!”
斐晟不明白了。
人家有什么好东西有什么秘密都是藏着掖着,你这怎么搞得好像要天下皆知一样?
但他也不懂余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让玄鯢重启了那关闭的洞虚大阵,在光芒中传送回天机阁了——当然,如今穷酸到底的昊天圣地可没灵铢给他启动大阵跨越虚空,是斐晟自个儿掏的腰包。
而等他走后,余琛方才长长吐出一口运气。
玄鯢也是眉头轻皱:“陛下,这是何意?”
余琛摆了摆手:“罗酆山的事,瞒不过天机老头儿的。而且罗酆山的兵马,本就是用来对抗古仙一脉,哪怕天机阁不晓得,这一批兵马也会出现在域外战场。”
这时,他想起来酆都大帝曾说过的。
——也许只有将古仙一脉彻底击溃,方才能够让那幕后的棋手显露出来。
顿了顿,他又道:“但天机阁嘛,你也懂的——家大业大,一身肥肉,不咬一口,暴殄天物。”
玄鯢听罢,恍然大悟,喃喃自语:“所以陛下这便是故意让天机阁知晓罗酆山的兵马,他们一旦知晓,必然想要请陛下派兵上战场,于是……”
“于是,他们当然也要付出一些什么。”
余琛望着满目疮痍的昊天圣地:“——一支足以改变域外战场局势的军队支援,换取复苏一个圣地的资源,不过分吧。”
说罢,俩人阴恻恻对视一眼,笑了。
算盘打得叮当作响,玄鯢老头儿乐不可支,又待了一会儿,告退了。
——哪怕笼塔中的无数生灵觉醒以后,要等着他做的事儿也还有一大堆,比如如何妥善安置这些生灵,如何制定配发粮食和水的路线,如何收拾先前一场大战的残骸和废墟……
这都是烂摊子。
玄鯢可有得忙了。
而在他走后,余琛终于是得空,取出度人经来。
黄泉河畔,褚卫子的魂魄死而瞑目,对余琛躬身谢过以后,度河而去,转生投胎去了。
而度人经金光大放之间,十八根卷轴从其中飞出来,一一落在余琛的手里。
他且随意拉开其中一副一看,只看那画卷之上,乃是一座无穷山岳,山岳暗红冷硬,陡峭异常,布满了无穷无尽的恐怖白骨,而那山岳之上,一柄柄可怕的雪白刀刃矗立,遍布了整个山岳!
刹那之间,一股无穷无尽的凶戾之感,充斥了余琛的脑海!
他好似看到,一座由无数雪白刀刃组成的巍峨山岳成型,而无数赤身裸体的人在刀刃之间痛苦挣扎,无穷无尽的鲜红血液流淌而出,凝固以后将整座山岳都染成暗红之色!
一股滔天恐怖的凶恶之意,铺天盖地!
他的脑海当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十八狱胎相·刀山相。
如果说那“斡旋造化法”是神帝张百忍穿越光阴,观想开天辟地而领悟的象征“造化”的无上妙法。
那十八狱胎相便是同为三界之主的酆都大帝在生灵的浊恶中领悟的至凶至恶之术。
当初酆都大帝此术大成时,曾全力施展一次。
正是那一次施展,他便造就阴曹地府那人神共惧的“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