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麦客 作品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卖命(第2页)

    曹馥叹了口气,道:“难得你有心了,今后多来我府上走走。”

    “是。”邵勋应道。

    现在的曹馥,比起一年多前,确实不太一样了。

    那会的曹军司,发号施令的时候,还能依稀看到几丝狰狞,现在就纯纯老大爷一个。

    不过邵勋绝不敢小看他。

    曹洪时代的活化石,一辈子经历了多少事,认识了多少人?曹大爷的潜势力、关系网,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司马越以前找他当军师,不是没有原因的。

    “对了,司空要与河间王议和了。”曹馥突然说道。

    “怎么个议和法?”邵勋问道。

    庾亮、徐朗二人也寻声望了过来。

    “以张方暴虐嗜杀,盗掘皇陵、公侯之墓为由,请杀之,如此方能议和。”曹馥看了邵勋一眼,说道。

    邵勋只觉菊花一紧。

    司空幕府有人拿他和张方类比,邵勋已在几次聚会中有所耳闻。

    老实说,真有点像。

    如果张方不吃人、不残暴,为人正常点的话,邵勋不介意和他交个朋友,因为实在太有共同语言了。

    作为底层崛起的老前辈,张方一定有很多心得感悟,说出来后,能让邵勋少走很多弯路。

    你在司马颙幕府是怎么被人打压、排斥、羞辱的?可有化解之法?

    我在司马越幕府该如何面对士人阶层若有若无的排斥?

    只可惜,张方可能要死了,因为幕府中没人会为他说话,相反还满是谗言。

    他活命的唯一机会,就是利用多年来的威望,牢牢把握住部队,让司马颙投鼠忌器。

    “河间王愿意杀张方?”徐朗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曹馥摇了摇头,没说话。

    邵勋也沉默。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司马越让糜晃来诱杀自己,能防住吗?

    仔细想想,糜晃应不至于如此。但自己最好也不要让老糜陷入这种两难境地,不要给人机会。

    裴十六从里面走出,轻声呼唤众人入内。

    邵勋整了整衣袍,跟在曹馥身后入内。

    曹馥只躬身行礼。

    邵勋现在是禁军将领,按理来说也只需躬身行礼就可以了,但他曾经是王国军中尉司马,算是越府家将,却要大礼参拜了。

    在面对东海王和王妃的时候,他理论上甚至要自称一声“臣”,虽然羊献容那货老是蛊惑他是“天子亲将”,无需听司空号令。

    “都起来吧。”裴妃双手虚扶,目光在邵勋身上一绕,看到他身上的戎服后,便收回了。

    众人分次序落座。

    邵勋这次没被排在门口,而是坐在曹馥下首第三个位置上。

    殿中将军了,他再谦让,地位较低的人也不好意思坐在他上首。

    “司空在许昌安抚豫州士众,最迟三月会回到洛阳。”裴妃清丽的嗓音在屋内徘徊着。

    邵勋听着只觉悦耳,眼角余光偶尔落在她脸上,发现带着淡淡的愁容,但风韵却更胜往昔。

    二十五岁,正是少妇最好的年华呀。

    “三月之后,或有大事。妾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过多置喙。”裴妃继续说道:“唯愿诸君精诚团结,共济大事。将来论功行赏,定少不了尔等一份。”

    “诺。”众人齐声应道。

    邵勋的声音稍稍大了些,显得十分忠诚。

    裴妃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随后便谈了一些琐事,世子又讲了几句,然后便退散了。

    邵勋惆怅地出了司空府,唐剑立刻牵马过来。

    他摆了摆手,道:“走走吧。”

    “诺。”唐剑带着亲兵步行跟在后面。

    年前的洛阳,大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但怎么说呢,以前战争爆发的时候,街上也没人,但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

    百姓是“健忘”的,他们已经忘却了一年多前的残酷战争,这或许是好事,毕竟人总要向前看的嘛。

    “总要种地的……”邵勋的脑海中突然又回响起了这句话。

    那位老丈是幸运的,至今还活着,带着儿孙们在潘园耕作,一家团圆。

    “唐剑。”邵勋轻声唤道。

    “郎君?”

    “要去关中打仗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或许该多抢掠些财物回来?”唐剑说道:“之前抢许昌武库,动的是范阳王的东西,这次抢河间王的话,应无大事。”

    “抢完东西之后呢?”邵勋问道。

    “自然是运回宜阳,或者广成泽。”

    邵勋摇了摇头,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不喜欢为司空卖命打仗,但有时候,能有卖命的机会,至少能让矛盾缓和些。司马氏的子孙,都喜欢养恶犬,用完就杀掉。前有成济,后面说不定会有张方,将来会是谁?”

    唐剑听了,面色微微发白。

    不过在邵勋身边日久,唐剑多少也明白点如今的局势,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能补充一句,司马冏杀了他曾经非常信任的主簿王豹,只因为他忠言直谏。

    司马颖杀了服侍他多年的宦官孟玖,只为了挽回河北士人之心。

    “不过或许也没那么悲观。”邵勋突然又笑了:“司空打仗,未曾一胜。”

    唐剑亦笑。

    二人走着走着,路过了成都王府。

    邵勋微微停下脚步,看着紧紧封闭着的大门。

    门口有军士站岗,看样子乐氏仍然是待罪之身。

    邵勋甚至都忘了司马越给司马颖栽了什么罪名,好像是谋逆?乖乖,谁顶得住啊?

    慢悠悠踱回邵府之后,有仆役来报:幕府遣人送来一批丝绸、铜钱、金银器及其他物事,以酬征讨刘乔父子之功。

    数量最大的就是丝织品了,种类也比较丰富,绮、锦、绫、绢、缣、罗、纱等十余种,各五十匹至两百匹不等,总一千多匹。

    邵勋随手拿起一匹看了看,织工用绛、宝蓝、绿、淡黄、白五色丝线织出了树纹锦,上有装饰花纹,乃同款树纹,呈带状错位排列。树干用彩带装饰。整体因为色彩的交替而产生了繁缛变化画面,让人惊叹。

    邵勋放下锦缎,拿起一匹绮看了看,同样巧夺天工:上绣两只对称的长角卧羊,下面是一些珍奇异兽,底部还有“贵”字纹绮,整体纹饰较为复杂,极具艺术美感,价值应不低。

    这些丝织品,可比以前他发给儿郎们的“白板”绢帛强多了啊。而且不太好估价,一般只在上层公卿之间流通,想买也不太好买,因为都是定制的,没有面向市场。

    更别说那堆金银器了,同样不太好估值。

    “卖命钱发下来了啊……”邵勋让人把东西收起来,后面再看能不能换点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