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还是有些异姓郡公的。
如王沈受封的博陵郡公、石苞的乐陵郡公、陈骞的高平郡公、荀勖的济北郡侯、贾充的鲁郡公、裴秀的钜鹿郡公等等。
到了这会,大部分以郡为国的宗王都名存实亡了,郡公当然更不行了。
最后一任鲁郡公贾湛死后,国除,现在鲁国应该称作鲁郡了。
贾氏当然还有族人,但没人为他们说话了,邵勋也不可能再给他们封国,故羊亮羊长玄(前车骑掾羊繇之子,曾任大鸿胪,后告老归乡)原地变成了鲁郡太守。
邵勋如今就住在贾氏庄园内。
可惜王景风不在,她曾是这座庄园的主母,应该住过一阵子。
邵勋有点想她的地动山摇了。
摇头驱散了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后,邵勋站在地图前,一看就是许久。
幕僚们进出时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他。
刚刚被安了個大将军府军谋掾头衔的张宾坐在书案后,小心翼翼地翻阅着军报。
因为地位最高,羊忱已被任命为青州诸路兵马的大都督,总领各路兵马。
张宾对此无甚异议,但他看了许久,还是看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梁公也很矛盾啊!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番交涉之后,王玄被放了进来。
“明公。”王玄躬身行礼。
邵勋转过身来,拉着他的手坐下,道:“眉子,汝南之行如何啊?”
“费府君年虽老,而壮心不已。”王玄苦笑道:“有汝南土人诟其为‘费破家’。”
邵勋听后,轻笑一声。
汝南这个地方,始终不得安分。不过在迁移了大量关西流民之后,局势在慢慢好转。若非甘卓时不时北上掳掠,攻破县乡、掠取人丁的话,收拾当地豪族再简单不过了。
“田亩清丈得如何?”邵勋问道。
“难,太难了。”王玄叹道:“在当地征发的计吏阳奉阴违,不配合。若非明公调来了百余名梁县武学生,我连算账写字的人都不够。”
邵勋点了点头,道:“此事贵在持之以恒。当年襄城郡也是这般,慢慢就好了。”
今年年初毕业的武学生,除少数分配进银枪、黑矟及骡子军,填补军官缺额外,绝大多数转文职,以填补梁国下级官吏的空缺。
那百余名武学生在汝南忙完之后,就会分到梁国诸县,熟悉政务,为将来打好基础。
为此,他去年都没招募新兵,主要是财政不允许,次要原因则是没有充足的军官。
到了明年,许昌武学第一批学生可派上用场,届时人手就充裕许多了,财政应该也会宽裕不少,可再招募一批新兵。
另外,今年还有一批梁县武学生被调到汴梁,充当教师,筹办汴梁武学,明年年初正式招生。
没有这些人,邵勋是真的没法在与世家大族的讨价还价中占得上风,因为缺乏官吏。
“此番召眉子而来,实为青州之事。”邵勋话锋一转,说道。
王玄静静听着,事实上来之前他就猜到了。
青州豪族官员大面积投降,此时正需安抚人心。琅琊王氏的人出面,效果比邵勋本人去好太多了。
“你可代我至广固城下。”邵勋继续说道:“曹嶷若愿体面出降,我保他全家无事,财货、女子一无所取。汴梁城中,我亦备有一宅院,可赐予曹嶷,以为居所。”
王玄听明白了。
这就是给曹嶷一个富家翁的地位,代价是搬来汴梁居住,就近监视。
说实话,这个条件很不错了,曹嶷如果不想死,必然会答应。
“若曹嶷不愿降,则宣布只诛首恶,胁从不问。”邵勋又道:“杀曹嶷者,有功无罪,白身立授八品职官,有官身者超擢三级。我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政治信誉这种事,邵勋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
至今为止,他都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设。
这个人设越持久,越坚挺,未来的作用就越大。
谁不喜欢说话算话的人啊?政治人物守诺,可比匹夫难太多了,因为里头涉及到了复杂的利益关系。
答应不动伱,就真的不动你,绝没有秋后算账之类的破事。
现在条件开出来了,信不信由你,自己掂量。
“明公实在宽厚。”王玄叹道:“若曹嶷还不知好歹,我亦不知该怎么说了。”
“速去。”邵勋点了点头,说道。
张宾放下了手里的军报。
王玄说的“宽厚”,可能是指梁公对曹嶷宽厚。
但他觉得,梁公对青州百姓是真的宽厚。
若他压根不愿招降曹嶷,你觉得青州诸郡的百姓会是什么下场?老幼种地,健妇转输,丁壮悉数征发去填沟壑攻城。
此举固然可能引得青州叛乱,但梁公不知道么?他当然知道,或许他就等在这里呢。
这是一个内心之中藏着魔鬼,但又极力压制的武夫。
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曹嶷一念之间,或许决定了很多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