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汴梁发往洛阳的队伍非常庞大。
五月以来,已休整半年之久的银枪左营自驻地襄城郡出发,一路北上,于五月下旬抵达了开封县。
许昌世兵集结了五千人北上。
陈留、济阴、济阳三郡征发了五千丁壮。
外加三千胡人轻骑,总兵力约二万人,分前中后三军,浩浩荡荡开往洛阳。
邵勋对庾文君说此番上洛就他们夫妻二人,这话正确,也不正确。
王景风已经在前军的护送下,带着孩子回到了洛阳。
王衍也不办公了,直接回了家,看着在榻上熟睡的外孙,欢喜不已。
王景风则打了个哈欠,道:“阿爷,生下来我就仔细看了,头顶没有祥云。”
此话一出,王衍绷不住了。
郭氏笑着推了女儿一把,出门张罗饭食了。
“你现在是邵府夫人了,怎么还如此惫懒?”老王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
“什么夫人?还抵不得乡君。”王景风有气无力地说道:“刘野那还有上党国夫人的封号,这不比干巴巴的夫人称呼好多了?”
王衍气乐了,道:“刘氏所封夫人乃刘汉伪职,算得了什么?”
汉魏以来,高级官员的妻子称夫人。小妾也经常被称为夫人,也会被称为“某姬”。
西晋没有成系统的内外命妇制度。
一般而言,只有公主才会以具体郡县为封号,即某某公主,有封地、庄园、庄客、家臣。
皇后的嫡母、生母、外祖母之类,可能会被册封为乡君。立下大功的朝廷重臣或宗室之妻也可能被封为乡君,但很少——裴妃就没有乡君的封号。
内命妇、外命妇制度真正成熟起来,那得到唐代了。
“阿爷,我难得回家,你就这么不待见我……”王景风“眼泪汪汪”,不满道。
王衍不吃这一套。
这个女儿在外面神女一般,让很多后辈子弟仰慕,在家中么——老王扶额,叹气连连。
“陈公长子、次子年岁渐长,学问如何?”王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好像不怎么样。”王景风说道:“听闻戒尺都打断几根了。”
王衍面露喜色。
“阿爷,少操点心吧。”王景风来到眠床边,看着粉嘟嘟的儿子,露出温柔的笑容,道:“我儿长大后,悠游一生就够了。闲时看看书、打打猎,不比什么都强?”
王衍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大女儿以前可是鲁郡公的正妻,最后为什么变成寡妇?唉。
“惠风为何心事重重?”王衍又问道。
“她可能喜欢郎君,比我还喜欢,嘻嘻。”王景风笑容灿烂地说道。
王衍心下一惊,问道:“你怎知道?”
老王其实也有所猜测,但这话被大女儿说出来,总让他感觉有点不真实。
“她偷偷看过郎君。”王景风又打了个哈欠,道:“平日有气无力,心神不宁,但当郎君找她议事时就精神了,有时候还脸红。”
“你既知此事——”王衍有些无语。
“她抹不开面子罢了。”王景风无所谓道。
这回变成王衍心事重重了。
眼见着从没心没肺的大女儿嘴里问不出什么了,王衍又看了眼外孙,出去了。
王景风则在榻上看着儿子,看着看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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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书房后,王衍与王玄相对而坐。
“朝中一切可好?”王衍问道。
“天子对迫害和氏不满。”王玄答道:“以汝南内史费立年事已高为由,欲罢其职,并称之为酷吏。”
费立是蜀人,原成都王府中尉,被卢志招揽过来,数年前担任汝南内史。
说他是酷吏真的谈不上,但坚决执行命令是真的。且因为家族根基在蜀中,费立仅与妻儿生活在河南,除了卢志外,没甚关系网,无牵无挂,动起手来并不含糊。
前番太子右卫率崔玮为天子传密旨(中旨),陈公不悦,于是王衍率百官,以“不孝”为由废太子,拘于金墉城。
后来得知崔玮去了代郡后,又自雁门辗转入晋阳,封刘琨为并州牧、都督并幽冀三州诸军事。经请示之后,王衍又以“行事不端”为由奏劾司马铨,于是乎,就在四月间,司马铨及废太子妃和氏俱死。
东宫的官员、军将也遭到了大面积清洗,很多人被贬为奴隶,发往广成泽种田。
而汝南和氏本家亦遭到清洗。费立亲自带兵,捕杀了百余和氏子弟,并其庄客部曲田地资财,一并收缴。
毫无疑问,此举极大震慑了朝堂,天子也为之震怒。
王衍在废太子之事中起了关键作用,难免被人说闲话。而且他的女儿为陈公生了孩子,更是被人讥笑攀附新贵,不要脸。
饶是老王如此厚脸皮之人,听得背后的风言风语,也有些不开心。
大半辈子积累的名声,在这几年消耗得有点快啊。尤其是太子夫妇被赐死一事,若非他面子大、人脉广、故吏多,肯定有很多人要骂,舆论方面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