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无言,除了互通姓名以外,多余的话却是谁也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对方嗫嚅着先说了一句:“我、我……我前女友不肯放弃工作到我这边来。”
宋辞晚问:“那你能不能放弃工作去你前女友那边?”
对方说:“我也不能。”
宋辞晚说:“所以你们分了,你现在遵从现实,来找一个既不需要你放弃工作,也不需要对方放弃工作的本地对象?”
对方吐出一口气说:“是这样,你看看我的条件,咱们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宋辞晚平静回答。
对方提起精神,勉力争取道:“试一试,怎么不行呢?你看我们薪资相当,家庭条件也匹配,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依咱们俩的工作,再攒个一两年,可以在本城一起首付一套房。
我们的公积金就足够覆盖房贷,以后还款没压力,孩子也有父母可以帮忙带,我们的俩的事业谁也不耽误。等孩子再大些,甚至生二胎也不是不行。
当然,你不想的话也可以不生,那我们就更轻松了。这样也挺好不是吗?”
他开始勾勒婚后生活,甚至畅想更加长远的退休以后。
“其实,我们现在虽然生疏,但以后生活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未必不能相濡以沫。生一个孩子也挺好,以后孩子大了结婚了,我们完成了任务,就可以领着退休金,相伴着去外面走走。
去旅游,去看远方,去做想做的事情,去吃想吃的东西。咱们结个伴,是不是?是不是挺好的?”
对方想得这样远,甚至好像将接下来后半生的一切都规划好了,这是宋辞晚始料未及的。
她听着听着就听笑了,笑着反问:“孩子大了,结婚了,你不得给孩子带孩子?你还想出去旅游,那可能吗?”
对方一愣。
宋辞晚又道:“如果是这样,我们一生好像又变成了父母辈的重复。这样有意思吗?”
相亲对象皱眉,微微迟疑说:“可是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如果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宋辞晚道:“我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你,你不是叫宋昭吗?”
宋辞晚笑道:“是啊,我叫宋昭。朝朝辞暮,尔尔辞晚。我不是在当年,不是在前生,不是过去的时光里,我永远都在奔赴未来。
我有无限种可能,我为什么要深陷困顿与重复?”
话音落下,眼前的相亲对象忽然面容僵住。
下一刻,他那僵硬的面孔倏地向两边裂开,从那裂开的面孔中竟探出了一张雍容庄严的美丽面孔——
那是白莲老母的面孔!
白莲老母森然冷笑:“神心一世而已,你还当有无数世,岂能就此走脱?去!”
街边的咖啡厅瞬间变了,化作了古旧的街道,狭窄的小巷,栉比鳞次的房屋。
还有在青石小巷另一端唱着喊着的老人:“卖豆腐花嘞……一文钱一碗咯!”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奔来,还有一队青衣小帽又头戴红花的轿夫,笑嘻嘻地过来拉扯宋辞晚。
这个说:“新娘子上花轿咯!”
那个说:“姐姐还是到我这里来,我这里的轿子更好看……”
还有于蝉抱着小平安,笑吟吟地站在街头说:“月娘姐姐,你家莹儿今秋要上学堂吗?要上的话,与我们小平安一起做个伴,回头两个孩子大了,再结个娃娃亲好不好?”
什么?
站在街头的宋辞晚恍惚一低头,却见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时竟爬满了皱纹。
她好像忽忽然就上了年岁,时间风霜带走了她光洁的肌肤,带来了新的生命,却又好像是要将她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于蝉没有再抱小平安了,她微微弓着背走到了宋辞晚面前,同样爬满皱纹的脸庞笑看着宋辞晚说:“月娘姐姐,孩子都大了,咱们老太太两个,哎,没什么事情做,去、去绣花去……”
一边说,她一边来拉宋辞晚的手。
宋辞晚本来还有些蒙昧与恍惚,却在于蝉手掌伸过来的一瞬间,忽忽然自心头闪现出一缕森然杀机。
这是本能的危机感应在提醒她。
不,不对!
宋辞晚说:“你不是于蝉!”
说话的同时她反手伸向后背,而后瞬息间自后背虚无处拔出了一柄刀。
没错,那里原本看似无刀,却被她拔出了一柄刀。
而她拔刀的动作又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便如光阴一线。
刀起,刀落。
破妄!
破妄既出,万念皆休。
神心纵有万劫,亦当如此。
白莲老母用重重凡尘气息将宋辞晚包裹,又有赤翎妖圣以宿命神通不断斩杀宋辞晚的仙根与神性,可是在迷雾最深处,宋辞晚却还是反应过来了。
破妄刀出时,刀光所致,不仅是斩中了离她最近的白莲老母,还有恍惚不知远近的赤翎妖圣。
赤翎妖圣,以金翅大鹏之身,一翅可以远去十万里。
然而这一刻,他却没能够避开宋辞晚的刀光。
他那一双通达阴阳的金翅,此时此刻甚至都没来得及扇动分毫。
咔嚓!
金翅大鹏的双翅,隐约出现了裂痕。
而白莲老母的身影则是半虚半实地定格在当下。
她慈祥端庄的面孔一半带怒,一半带笑,语言亦是似怒似笑:“你、你……你纵是逃脱了神心万劫,又怎么可能不老?”
“你为何不老?”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是了,神心万劫还有另一个作用,便是能令受术者在红尘的磋磨下迅速老去。
这一点与宋辞晚的浮云朝露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二者本质仍有不同。
不过不论是哪种不同,总归神心万劫的神通会令人在瞬间丧失大量寿元,这是必定的。
宋辞晚在神心劫的幻境中明明已经老了,现实中她就也该老去才是。
可是为什么?她却偏偏没有老?
这个问题,是白莲老母永远也想不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