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钓雪 作品

第460章 人间爱恨,黑白难辨

宋辞晚云海踏波,只是数十个呼吸间,便飞跃了将近百里的山道。

 这个速度,其实已经是她为了照顾身旁的小姑娘而有意放慢了。

 她甚至捏了个元气护罩,使得天上罡风在无形中温柔。

 和缓的天风如同轻纱,自云海两侧徐徐拂过,带起了一种如梦似幻的奇异感觉。原本蹲在云上,又惊又怕的小姑娘不知不觉便站直了身体,终于吐出了自与宋辞晚相遇以来第一句算得上是逻辑清晰的话语。

 “我飞了!”她先是惊奇呼喊,而后侧过头问宋辞晚,“我飞上天了,仙长,你是神仙吗?”

 紧接着,便是一箩筐话语飞速倒出:“仙长,我们村子遭了难,我阿爹阿娘为了抵抗那些怪东西,都不知道去了哪里,阿兄带我逃出来,我也与阿兄失散了。仙长,求你救救我爹娘和阿兄好不好?”

 说到后来,她童稚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一种恐慌与委屈,后知后觉袭上来。

 天地秤收到一团人欲:【人欲,凡人之惊慌、害怕,茫然,一斤八两,可抵卖。】

 小孩子,情绪虽然激动,人欲却浅。

 宋辞晚语调平缓地道了句:“莫急。”

 简单两个字,自有一种平静温和的强大力量。

 小姑娘的抽噎顿时止住了,她好奇地站直在云上,俯身向下方看去。

 飞过百里,只见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先是有大片农田与阡陌出现,接着是一缕缕灰烟在远方村落的轮廓间蜿蜒飘摇。

 小姑娘不由自主身躯前倾,在云上惊喜呼喊:“对,那里就是我们的村子!就是那里,太好了!仙长,我爹娘我阿兄是不是有救了?你愿意救他们,对不对?”

 宋辞晚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将云头按下,同时轻轻弹指,顺手便点开了一张金甲符,将其附着在小姑娘身上。

 远远地,云头尚未降下时,她便感受到这村中有着一种极为浓重的血煞气出现。

 不是邪气,不是魔气,就是纯正的血煞气。

 这等血煞气,若是能够压制得住,吸收得了,不论对于武者还是炼体修士,甚至哪怕是妖类,都应当是大补之物。

 但若是被凡人触碰,或是落入普通凡人聚集地,却必然会引发种种混乱、贪婪、争端。

 宋辞晚心中有了猜测,小姑娘口中所说的村子遭了难,必然与这股血煞气脱不了关系。

 思量间,除了金甲符,宋辞晚索性又打入了一张静神符在小姑娘身上。

 静神符入体后,云头上的小姑娘便忽忽然打了个哈欠。她坐在云上,也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地瞌睡起来。

 宋辞晚单手抱起孩子,落入村中,开始四处查看村中景象。

 村子里的房屋被破坏得很严重,地面上能够随处看到各种人体残肢与血液,也有兽类奔行过的痕迹。

 地上有妖兽的脚印,宋辞晚从旁走过,甚至能够感应到其中残存的些许混乱妖气。

 但又不只是妖兽,还有一种更加古怪的气息。

 很难说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气息,似人,又非人,与村中弥漫的血煞气有些相近,但又有沾染着更多的怨愤与黑暗。

 残破的村子,除了碎肉残肢,一个活人也未曾见到。

 而宋辞晚手中,先前用来卜算方位的那根发丝,到这一刻忽然便无火自燃起来。

 这说明了,世上与小姑娘有着亲缘关系的所有人,实际上都在这村中。

 不论是小姑娘先前所说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父母,还是“带着她逃出了村子”的阿兄,最后,其实谁也没有离开这座村子。

 那么,没有离开村子,他们又究竟是在哪里?

 是都死了,已经化作了地上的碎肉残肢?

 还是……

 宋辞晚索性不再卜算,而是凭着本能感应选择了一个方向。

 她单手抱着小姑娘,脚步轻缓地向着村子东南角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似慢实快,只是轻轻几步,就穿过了村中的数条道路,忽然便见到前方有一座祠堂模样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是的,就是祠堂。

 每个村子都有祠堂,这本来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奇怪的是,眼前的祠堂似虚似实,明明是在明亮天光下,却居然给人一种烟灰般虚幻的感觉?

 而先前宋辞晚在云上看到的那一缕缕灰烟,也正好是来自于这座祠堂。

 宋辞晚并没有急着踏入祠堂,她抱着小姑娘,安静地站在祠堂外,双目中神光闪动。

 然后下一刻,她的眼睛就好似是拥有了穿透世界的力量般——

 就这样,宋辞晚以肉眼直接穿透了眼前怪异祠堂的表象,看到了内里深处的一条条根源轨迹。

 这便是炼体四重,开元万象的奇异能力之一,火中取栗,目见真实。

 祠堂中,有一个个声音在哀嚎哭泣。

 大约三十来个村民,被东倒西歪地捆缚在祠堂大殿中。

 大殿内,漆黑的牌位足足被堆砌了十层,像是堆成了一个高高的宝塔。

 十层牌位,可见这是一座延续久远的村庄。

 通常来说,像这种延续久远的村庄,其祠堂中祖先英灵的力量应该非常不弱才是。一般通灵期开智的妖类,甚至都不会愿意招惹这类村庄。

 但此时此刻,这十层牌位倒的倒,烂的烂。

 牌位下方那一张长长的供桌上,虽是摆满了供碗,那些供碗中的物品,或是长毛腐烂,或是干瘪漆黑,既像是长久未曾被打理过,也像是忽然遭遇了某种恐怖侵蚀。

 一种说不出的诡魅气氛,在祠堂中弥漫,再加上村民们的哀嚎哭泣,使得整座祠堂内外,一时更显阴森。

 明明是青天白日,祠堂四周的空气却分明阴冷之极。

 哭泣的村民里头,有一个老太太哭着哭着,忽然就浑身打了个抽搐,也不知是怎么了——

 或许是年纪太大了,今日遭遇实在已经是到了她的承受极限,只见她抽搐间忽地白眼猛翻,然后她的脖子开始往后仰,腰身反弓起来,一双腿倏地往前蹬。

 旁边的村民惊呼起来:“三奶奶,三奶奶你怎么了?”

 亦有一个妇人哭说:“井六郎,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出来啊!你看看你奶奶都成什么样了?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