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之大难不死,在水边悠悠醒来,托赖天气炎热,不然,没淹死也会冻死。
他不知漂到了哪里,事实上,就算是离天都山不太远,他也不认识,他心里有个笨办法,沿着官道一直朝南走,走到较大的镇甸再问路。
沈穆之丢失了行李和身份路引,不过,现在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到处都是难民,以及被抛弃的农田。
他幸运地在地里找到一些瓜果,对付了几天,走出了这一片交战的区域。
幸亏白鸢教占的地方不够大,几天以后,沈穆之走到了一个县城,店铺都还在开着,他蹲在一家铺子前歇歇脚,偶然捡到几张包糖的纸,心血来潮折了个白鸢玩耍。
晚些时间,铺子里的妇人出来叫他进去后厨,竟给了他一碗饭吃,留他宿了一夜,次日包了一袋芋头笋干黄豆之类的干粮给他带走,刚开始他有些愕然,随即想明白,这一户商民,肯定是白鸢教教众,看他手里拿着白鸢,误认为是教友。
于是沈穆之一路南下,都有意无意冒充白鸢教教众,甚至白鸢教中的切口,都被他学了几句去,基本上能获得招待食宿。
他心里却并不怎么感激,如果不是这些愚夫愚妇信奉白鸢教,天下还是太平世界。
靠着两条腿,沈穆之走了几个月,深秋时节到了南直隶苏州府。
苏州城里的老宅,属于他家的三间,已经顶给了叔伯兄弟,他大老远回到故乡,怕给族中惹来灾祸,只敢在门缝里看了几眼,小时候种的乌桕树,此刻霜叶红于二月花,让他看得几乎落泪。
他曾经幻想会有交好的堂兄弟偷偷给他送几两银子做盘缠,但是在门外等了很久,并没有人出来看一看,谁能想到外面那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人是大郎呢。
等了很久很久,沈穆之绝望地离开老宅。
他决定还是像以前经过的城镇一样,去寻找白鸢教教众的店铺,先解决一下食宿,再想办法去做几天工,至少要买一身半新旧的稠衫,否则,怎么敲得开岳丈家的万户庄大门。
他大致知道白鸢教教众会在闹市开梨膏糖铺子作联络处,手里折了一只纸鸢,便开始在古城里兜圈找梨膏糖铺子。
在苏州城,他是老户,很快被他寻到定慧寺巷,双塔下就有一家梨膏糖铺子。
他偷偷窥伺了很久,正想进店堂对切口,万万没想到被人从身后一把揪住,几个壮年男子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在地,随即来了一辆马车,他的嘴巴被封住,被塞进了马车,江洋大盗?他心口突突直跳。
沈穆之在马车里迷迷糊糊,感觉不到一盏香的功夫,他被人从马车中拽了出来。
面前是个衙役模样的汉子,将沈穆之按在地上,让他老实回府尊柳大人的话。
柳府尊远远地坐在堂上官椅,许久不开口说话,让人产生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沈穆之不敢张望,兀自胆战心惊。
柳府尊见堂下的人吓得发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问道:“堂下姓名籍贯?”
沈穆之便道:“小民沈大郎,江西人,逃难来得苏州。”
柳府尊无心听他瞎扯淡,猛一拍桌子,喝到:“你这白鸢教的余孽,满嘴谎言,你是要死还是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