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米,你今天下午为什么没去上
工?”像牛一般的怒吼从门外传来,“学会偷偷溜出队伍了是吧?”
丹尼尔把同情的目光投向被称作塔米的男孩。
“抱歉先生,我真的.......很难受。”塔米躺在破旧的棉布上,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有气无力地请求监工“先生”的怜悯,“我实在起不来了。”
不过,丹尼尔知道,在这种工房里面,“学徒”们生病躺着休养的例子是不能随便开的。
“假病!我来给你医。”
监工麻利地走过去,一只手抓住了小男孩的脖子,狠命地举起再重重地扔下,塔米顿时手脚着地。监工接着走上去给了他一脚,然后用皮条狠狠地抽打着。
或许这一下是打空了,皮条突然从地上弹回来,打在了监工自己的手指上,疼得他直咧嘴。监工恼怒了,随手从一旁夺过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在塔米的身上。
三月的伯拉勒斯,不太冷,但夜间也并不暖和。
塔米挨了这意外的一盆冷水,反射似地跳起来,于是另一个看热闹的监工终于笑了:
“看啊,一盆冷水就把你的病给治好了!还搁这装!”
“那么你俩的良心所犯的病,谁又能替你们治好?”
伴随着突然出现的声音,两名监工各挨了一记闷棍,猛地摔倒在地,接着便有三个身影从阴影中浮现,他们全都戴着红色的面罩。
为首的埃德温·范克里夫把脚踩在了方才还在挥舞皮条、耀武扬威的监工的肚子上,“鄙人是一名牧师,能净化一下你们的黑心吗?”
“你......你们想干什么?”倒在地上的监工又惊又怒。
“把这两个混球先拖到外面去吧。”大反贼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毕竟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孩子呢。”
“你们这样是犯法的!”双脚正被迪菲亚盗贼抓着往外拖拽的监工惊叫道,“如果艾什凡女士知道了,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犯法?
埃德温·范克里夫甚至有点想笑了,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反贼是合法的?
他猛地提起监工的腿脚,把他重重地扔到地面上。
“猪猡?你才是猪猡,还没有豺狼人能打!”范克里夫恶狠狠地说,“你们的狗屁联盟法令对我们一点用也没有,我们想宰你,不会比宰一个鱼人更困难。”
“阁下,求求您放了我。”监工早已失去了方才鞭笞儿童的荣耀,以及惩创学徒的武功,变成了一滩烂泥,滚在地上求饶。
“我知道学徒区的钱都放在哪里,可以带你们去。”
“钱?我们不需要钱。”另一名盗贼说,“我们不但要消灭你,你背后的什么狗屁艾什凡女士也跑不掉。如果戴琳·普罗德摩尔不识好歹胆敢和我们作对,那他也得完蛋。”
范克里夫也有点失望,都到了这时候了,这帮监工居然还在想着金钱收买。
“像你这样的人要怎么去改变呢,嗯?”没等监工回答,他自言自语道:“你不会改变,只有死!”
他挥了挥手,一名盗贼趁势捂住用匕首割破监工的脖子,接着草草地把他的尸体拖到高墙和铁丝网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大哥,我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这个。”一名盗贼把一张沾满了灰尘的纸递给范克里夫,“我不确定它是什么。”
作为曾经石匠工会的会长,范克里夫文化水平还是比兄弟们要高一大截的,他很快便看出来这是一封信,只不过这封信的格式和收信人......
爷爷收?
没有信封,没有地址,连姓名也没有,范克里夫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封信。它注定寄不出去,更不可能被送到“爷爷”的手中。
而且,正常情况下一个绝望中的孩子都会选择向自己的父母求助,除非——
他们已经发自内心地认为父母的话不值得信任。
心情略有沉重的范克里夫把信放回了自己的衣兜,接着走回了学徒的宿舍,那些孩子们全都用惊恐的眼神注视着他。
范克里夫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个陌生人必须要赢得这群童工的信任。否则,在艰难的海上之旅中,孩子们将很难不认为,他们只是被从一个艾什凡铸造厂运送到另一个艾什凡铸造厂罢了。
“孩子们,我是你们的爷爷派来的。”范克里夫沉思片刻开口道,“他们年纪老了,腿脚很不便利,只好让我来替他们接你们回家。”
圣光真的这么灵验吗?
丹尼尔又惊又喜。他在信里祈祷圣光能让爷爷来接他
回家,没想到信刚写完,爷爷就真的派了个叔叔过来接他。
“现在跟我走吧,我们的船就在外边。”
“叔叔,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是吗?”丹尼尔鼓起勇气提问道。
“是的,孩子。”范克里夫回答道,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你的爷爷也很想你。”
丹尼尔立即从地上跳起来,向门外跑去。但这时,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叔叔,塔米生病了,他可能没法走路。”丹尼尔指着脸色通红、神色萎靡的塔米说,“但我们怎么解释,那些‘先生’们都不肯相信,他们都说塔米是在装病。你能帮帮他吗?”
“没关系,叔叔相信你们。”范克里夫朝着那个蜷曲着的小男孩走去,然后把他抱在怀里。这时,他才仔细观察了这个刚刚才挨了一顿毒打的小男孩。
圣光啊,他没比凡妮莎大几岁。
“走吧孩子们,回家!”
范克里夫抱着塔米离开了学徒宿舍区,而丹尼尔则是第一个站出来跟随他的。很快,其他的童工们都跟上了。
上百名儿童在盗贼们的环绕下,在夜晚火光的庇护下,朝着斯托颂修道院跑去。
......
这场火是谁放的已经不得而知,虽然凯特琳·鲁因怀疑就是约瑟夫和莱特芬格点的,但她没有证据。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约瑟夫有没有放火,他确实尽心尽力地救火了。
在约瑟夫和莱特芬格的带动下,现场叫来的工人们齐心协力,终于把火给扑灭了,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第二天,工人代表团得到了艾什凡管家的接见。
“我感谢各位的倾情支持,终于把这场大火平息在了萌芽状态,艾什凡铸造厂也没有蒙受特别巨大的损失.......”
威廉姆斯拿着官腔,讲着没有营养的话。
很显然,这不是本尼迪克斯上尉最关心的话题。
昨晚,那个叫做约瑟夫的工人头子提醒了他,只要帮忙救火,按照人类社会的惯例,工厂的主人就会给他手下的士兵发放奖励,上尉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把普罗德摩尔要塞一半的弟兄叫过来灭火的。
为了救火,还有七名士兵受伤了。如果没有拿到这笔钱,上尉该怎么对这七个兄弟交代?
“......但是根据我们方才得到的消息,”威廉姆斯看了工人代表和军官代表一眼,“铸造厂的学徒宿舍区遭遇了一场浩劫,我们宝贵的学徒,还有大量的财富,都被一些无耻的窃贼偷走了。”
“管家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约瑟夫佯装惊讶地问,“您要知道,我们有十五名工人以及七名士兵受伤了,现在正在接受治疗,他们恐怕需要——”
“哼,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威廉姆斯冷笑一声,“这是有强盗在故意纵火!”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本尼迪克斯反驳道,“这火又不是我们放的。艾什凡家族本来会蒙受巨大的损失,如果不是我手下的兄弟和这位代表率领的工人,你们早就已经——”
“如果不是我们救火,艾什凡铸造厂现在已经完蛋了!”约瑟夫大声说,“就算有强盗在故意纵火,这和我们救火的工人有什么关系?”
“抱歉,在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以前,这件事就别想了。”威廉姆斯冷冷地说,“如果让我查出来是你们当中有人为了骗取奖金故意纵火的话,哼!”
会谈最终不欢而散。
看上去,艾什凡家族的管家表现得很强硬,完全没有让步,一点便宜都没有让工人们占到,不过嘛......
“不仅仅是我们,这里的大部分工人生存状况都恶劣到令人发指。”莱特芬格总结道,“我们上次来这里,只去了一片安宁祥和、风光优美的伯拉勒斯市区,发现市民阶层的生活条件还不错。
但工人,尤其是外地工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我们的住处在烟尘漫天的郊区,弥漫着呛人的味道。这里毫无公共卫生设施,臭气熏天,到处都是污水坑,有很多人死于各种疾病。
大家的忍耐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只需要一个小火星就能引燃。
而且我推测,在目前的情况下,以本尼迪克斯为代表的伯拉勒斯驻军不愿意帮助艾什凡家族镇压我们。”
“说得对,”约瑟夫连连点头,接着把目光投向了外面蓝灰色的天空和海洋。
“是时候来一场声势浩大的罢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