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灵棋的情报,是天地大秘。
宁凡有心去破夺灵棋,但其实,他也不知从何下手。
好在瞬间,他便理解了一切。
虽不知此地的具体规则,有何禁忌,但却明白了此刻该往何方。
“破局之处,是在那个方向么...”
于是在众幸存者敬畏、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宁凡撑伞而行,如北蛮神一般,朝黑暗深处行进。
南阁仙帝感叹连连。
“张道友这是不放心北蛮神安危,前去施加援手了,我等不如,不敢矣...”
明明可以躺活,却还是愿意冒险么...
果然,张道和北蛮神有故事...
和南阁仙帝一样,心中暗暗生出八卦之火的,还有不少。
只是一想到张道有些可怕,却也无人敢乱说什么。
唯有归故里,目光茫然,只觉得这一刻的宁凡,背影更眼熟了。
但这一次的眼熟,却并非来源于他对于师尊的怀念感,而是来自与师尊相遇前...更早的过去...
那时的他,还是一缕太初之光,随鸿蒙初开而诞生。
人记不住胚胎时的记忆,却永远不会遗忘酣睡在母亲腹中的温暖感觉...
太初之光不记得鸿蒙初定的所见所遇,但,即使记忆无存,时光还是会留下痕迹。
好熟悉...
他一定曾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背影...
他一定见过如此这般,撑伞而去、行走于万古长夜的孤独旅人...
【混沌血肉,盈满黑暗,只为阻挡山海相逢。但我来了,山海便不会再起纷争。此时开天,正是时机,此后世间,会有光...】
会有光,会...【有光】么...
如果,这是上仙心中所愿...
我等愿...成为太初第一缕光芒...
【在万物都被笼罩的黑夜,至暗的地方,一束光渴望与另一束光相遇...】
【当一束光,能够照亮另一束光芒,那这束光便会不朽,一直传递到时光尽头...】
【我知道如何前往时光尽头,却不知即使去了那里,仍旧没有你的方向...】
【但我留下的光芒,一定可以在某处山海,某个夜晚,照进你的云头...】
此人,我一定见过...
但,是在哪里见过呢,不记得了...
...
无涯海离去后,漫天垂落的金光一同消失了,于是夺灵棋的内部再度被黑暗支配。
然而这黑暗,并不如夜色一般宁静,反而极为喧嚣。只因宁凡走到哪里,哪里的黑雾便会惊声一片,夺路而逃。几百几千万个声音在耳边杂乱回响,几百几千万个混乱意识想要与自身意识同化...这不仅是喧嚣,隐隐更形成了某种极强的幻术雏形。倘若是道心不坚之人
,或许会深陷某种黑暗幻境不可自拔...
然而宁凡却对这些四散而逃的黑雾,没有任何理会...和无涯海聊过后,他对雨又多了许多新的理解,若他不愿,则这万千的声音,只是骤雨时的万千雨声。
和这些喧嚣的黑雾相比,黑暗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其他什么存在,那是更需要提防的东西。
而当宁凡一路深入,果然暗处有什么存在屡次偷袭于他,且一路偷袭了二十二次。对方手段虽阴损,但还是被他一一闪避掉了。
“有趣的小子,明明没有锁闭五感,却能不被万诵无朽之音影响,你,不错!值得老夫一杀!说出你的名字,老夫可给你一个痛快...”
见偷袭无用,偷袭者终于现身了。那是一个周身隐藏在黑色斗篷之中、看不清容貌的老者。此人给宁凡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但这份强大感觉,与其自身修为无关,更像是此人与整个夺灵棋局以某种手段连接在了一起。因身怀夺灵棋加护,老者的身
上,有近乎不死不灭的气息隐隐传出...
【此人身份,夺灵将――夺灵之守卫】
【此人身具不可灭加护,若夺灵不棋不许,则圣人都难灭杀此人】
【欲破夺灵棋,先破夺灵将,若无法以力破之,则需要遵循规则】
宁凡瞬间理解了斗篷老者的身份。
也瞬间理解了,以自己如今实力,杀不死斗篷老者的事实。
不可灭加护之下,圣人都无法灭杀他么...若只是寻常不死生灵,宁凡还有办法对付,但那些手段,尚不足以应对如此规模的不可灭...
看来想要物理通关,并不容易呢...
宁凡面色不显,内心却在暗道可惜。
若无不可灭加护,他更倾向于直接灭杀夺灵将,然而眼下,却需要暂时遵循规则,当一当人...
“哼!老夫问你姓名,你为何不答?你能躲开老夫十七次灵识灭绝术,不过侥幸,真以为老夫没法杀你吗!”见宁凡不理自己,斗篷老者再度开口挑衅道。
但宁凡还是无视了老者的挑衅,没有回话。
老者明明偷袭了二十二次,却说只有十七次,有种故意引人反驳的感觉...
考虑到世间有不少言灵神通,宁凡十分怀疑老者引他回话,是存了某种歹意。
而当他瞬间理解一切之后,终于知道老者歹意从何而来。
原来进入棋局者,不能和夺灵将对话,若敢对话,则要受夺灵仙令之罚。
“哦?没有拆穿老夫的谎言么,看来不是什么新手呢...”斗篷老者神色一收,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之前表露的阴鸷,似乎只是假象。
此子,真的不是新手么...
老者心思飞转着。宁凡在夺灵棋内行走时,他可是暗中观察了很久,甚至出手试探了二十二次,本已确信此子是第一次进入夺灵棋,此刻却又有些不确定了――夺灵棋会让人
遗忘棋局中的所遇,但若是多次进入夺灵棋的老手,身体多少会留下一些本能,此子并无那等本能痕迹,可此子却又似对夺灵棋一无所知...
说起来,此子所撑之伞,有些厉害,这是什么伞...
有些眼熟,但,记忆太过残破,已经记不清了,只能记起和下棋有关的事情...
斗篷老者摇摇头,将对神秘大伞的忌惮压下。
不如,再诓骗一下此子,试试能否骗他触犯禁忌...
若他中招,我便可不战而胜...
斗篷老者正打算再来几下阴招。
宁凡却没给老者机会,他直接收了功德伞,并朝老者拱手作揖,行了个棋士对局的礼仪。
老者顿时面色一变,却也不得收敛心机,硬着头皮,同样还了宁凡一礼。
此为...夺灵棋规则!
拱手一礼,不可拒绝!一礼之后,以命相决,生死由天!
二人行过礼,便有一道古老仙光破暗而出,化作一个虚幻棋盘,横亘于二人身间。
更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从虚幻棋盘之中散出,如丝如线,如令如契,将宁凡与斗篷老者连接在了一起,如生死悬于一线。
“失策!此子知道夺灵棋的规则!他真的不是新手!”
仙令已成,此刻纵然不愿,斗篷老者也不得不入座,与宁凡下一局夺灵棋了。
仙令如无形之线,将二者缠绕,若有一方畏惧对局,想要逃避,则顷刻便会受仙令之噬!
圣人违令,亦要受磨损之难;圣人之下,则直接会被仙令磨灭,罕有第二步能承受仙令之罚...
“也罢,老夫便与你下上一局好了,可惜啊,你的棋力,似乎不怎么高深呢...”
斗篷老者修有棋魂之术,可观测出宁凡棋道修行的深浅。
根据他的观测,宁凡的棋力成分十分驳杂,其中罕有自行苦修的部分,十之七八,居然来源于外力...
是靠着服食道果,一路提升棋力么,且连棋魂都没有,尚未一品入神么,如此,倒也不是不能对付,可对局,哪有盘外招杀人快...
“远来是客,便由小友来决定吧,这一局,是猜先还是...”斗篷老者还想说些什么。
宁凡却根本不做理会,捻其一粒白棋,直接落下,无声地告诉对方,你的算计毫无意义。
别搞什么盘外招了,赶快下完这一局吧,我,赶时间!
老者顿时面色一沉。
是的!他本来又想诓骗宁凡触犯禁忌的。夺灵棋有既定的行棋顺序,不容更改。
对局二人,若同为外来者,则猜先;若是外来者与夺灵将对局,则夺灵将执黑,外人执白,且在此地,白棋先行,此为规则,不可违背。
可此子对夺灵棋的了解太深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人这么喜欢搞盘外招,莫非棋力不太行?”宁凡暗道。
“算计无用的话,便只能真刀真枪上了!只要此子不是一品入神,败之,易尔!”老者暗道。
念及于此,老者不再多说废话,反正说也白说。且他一直搞盘外招,只会让自己下棋时分神...
而后老者捻动黑棋,沉吟少许后,落在棋盘上。
转眼开局四手。
白棋占据下方两角,一星一小目。
星位守角不利,但对构筑外势有利,小目则对捞地有利。
如此兼顾均衡,倒是十分稳重的开局,显然宁凡落子虽快,行棋却没有任何莽撞。
至于斗篷老者的选择,则是错小目。
“以老夫以往对局经验,接下来,此子会选择守角...如此,先攻的权力便属于我了...”
可接下来,宁凡却选择下在了十六之十五,一间高挂。
“嗯?此子的攻击性这么强么,是自信,还是冲动...”
斗篷老者眉头皱得更深。
棋魂的感知,不会错!此子棋力应该是不如我,棋力那般驳杂,不可能是强大棋士。但,此子居然不守反攻,这是下手该有的态度吗...
也罢!老夫前身,乃是南齐十杰第七位,学棋三百万年便踏入二品的天才棋手;沦为夺灵将后,又靠着苦修、掠夺获得了二百万年棋力,更获得了本该一品才能拥
有的棋魂。
你敢攻击,老夫岂能避让,还能怕你一个下手吗!
老者微微哂笑,捻动棋子,最终落在了十六之十二。
你攻击性强,那我便比你更强势,直接和你下斩仙飞刀的定式好了!
你,可敢应!
“嗯?对方要和我下飞刀定式么...”轮到宁凡皱眉了。
所谓定式,是指布局阶段,双方按照特定的行棋顺序,各取所需、大体安定的基本棋形。
斩仙飞刀便是一种定式,而这种定式的特点,概括起来,便是伤人伤己,恰若一柄锋芒太过的斩仙之刃...这个定式十分古老、复杂,且不同地方的棋手,对于此定式的使用,也有各自不同的倾向与偏好,故以地域来分,有天元飞刀、南梁飞刀、白龙飞刀等诸多
下法...根据乱古大帝的记忆,此定式一旦展开,少说也有三四十万种后续变化...
且这种复杂是针对行棋双方的,故而才说伤人伤己。
像乱古大帝那种将下棋当作兴趣的人,是不会深入研究飞刀定式的。
所以宁凡对这一定式也不是特别擅长。
抬起头,宁凡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似能看穿对方心思。
此人选择此定式,是想把局面拖入复杂,再凭借远超于我的对局经验,碾压于我么...
此人一生,下过多少局棋,我又下过多少局呢...
只论经验,我不如他...
宁凡能感受到对方对于棋之一道的修行有多么深入。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来源于棋士的直觉,是一种从魂魄深处涌现出的直观感受。
炼丹师,有药魂。
棋士,亦有棋魂。
宁凡并未修出棋魂,但身为棋士的基本直觉,他有;且随着棋力精进,那直觉变得越来越敏锐,所以,他能感知到对方的庞大对局经验。
但却没有任何畏惧。
对局经验不如对方的话...那就用算力来弥补好了!
面对复杂的飞刀定式,宁凡不再仓促出手,而是开始长考,脑海中,成千上万的复杂变化化作信息流,飞速计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