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药宗主何在?”宁凡变回白衣,淡漠地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给人一种刺骨的冷意。
毕竟,他刚刚挥手屠尽了整个青巾匪七万匪军啊!
“晚辈在此,不知前辈有何吩咐?”百药宗主诚惶诚恐地向前一步迈出,躬身抱拳道。
“将七万青巾匪的血肉精华炼出,将所有战利品整理之后交给我。”
“是!”
“我要入紫薇池,暂时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是!”
清理战场的事情,宁凡没有心情亲力亲为了。
他身形降落在紫薇潭水之畔,一步步朝茅屋走去。
在茅屋之外,宁凡收住脚步,没有推门而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到来,让里面的女子相当不平静。
“我可以进来么?”
“不行!”欧阳暖贝齿咬唇道。
“是么...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有我漏算之事发生,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宁凡轻轻一叹,仍是推门而入。
屋舍内,一个绿衣少女正背对门扉而坐。
感觉到宁凡进入,她的香肩微微一颤。
她曾经如墨的青丝,已有几缕化作苍白。
她曾经光滑如锦缎的肌肤,已有不少地方起了皱纹。
她不敢回头去看宁凡,她身上的死气很重很重...
这是寿尽的征兆,此刻的欧阳暖,寿数将尽,垂垂老矣,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不要看...”欧阳暖无力地哀求道。
宁凡没有多言,只是静静走到欧阳暖背后,手掌抚上了欧阳暖的香肩。
没有意料之中的柔软,只有干瘦的触感...苍老如老妪么...
“魏七不在是么...”宁凡自语道。
“...”欧阳暖沉默着,眼中有抹不掉的痛苦之色。
“他,背叛了我们,是么...”
“不,不是!他是被丹宗的离心丹操控了,他不是有意的!”欧阳暖紧张地缓过神,认真看着宁凡,解释道。
这一转身,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此刻丑陋的容貌毫无保留暴露给了宁凡,匆忙以双手遮面。
“十息,我本撑过了十息,却没有等来强援,只等来了腹背受敌,是么...是他撕开我体内的魔念封印的么...告诉我,当日都发生了什么,暖小姐。”
宁凡轻轻蹲下身,看着欧阳暖苍老的容颜,没有一丝厌恶,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
欧阳暖无地自容,想要避开宁凡的目光,想要起身逃离,却被宁凡一把捉住手臂,轻轻按回椅子上。
“坐好,抱着这个丑东西,给我讲讲当日发生的事情!”
宁凡有些霸道的命令道,随手一招,一个毛球已摄至手中,丢到欧阳暖的怀中。
欧阳暖轻轻白了宁凡一眼,不满道,“它才不丑,它可是你家闺女,宁小球。”
“我怎么听这小家伙喊你‘暖暖娘’,我是爹,你是娘?这是你想表达的意思么?”宁凡调笑道。
“不,不是的!它乱叫的!我从来没教过它这么叫!”欧阳暖气的拍拍毛球的小屁股,她真的没教过毛球这么叫,是毛球自己领悟的。
真血灵择,多么聪明,跟自己在一起的一男一女,男的如果是爹爹,女的不就是娘咯,不是么?
毛球低低嗷呜一声,表示挨打很冤枉。
被宁凡与这小家伙这么一搅和,欧阳暖心情不由得大好,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容貌之事。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寿数有亏,是怎么回事,可有我能帮忙之处?”
“你帮不了我,真的...别担心,别自责,我本就只剩两千年寿命,因为救你,还剩二十年。其实对我而言,两千年也好,二十年也罢,真的没有差别的,终归是难逃一死不是么...”
欧阳暖静静看着宁凡,眼中一丝笑意很暖很暖,就像初生的朝日。
“听说过天生药体么...天生药体之人,出生之时便携药魂降生,是天生的五转炼丹师。这不是幸运,而是诅咒...没有任何天生药体之人,能活过万年,万年,是所有天生药体者的寿数极限。天生药体者,此生无法成仙,永无长生之可能。师父知道我活不久,所以即便为人吝啬了些,也总是给我很多钱很多钱,希望我在有生之年,过得快乐...”
“师父给了我很多护身之宝,我却从来不带,你可知为何?因为,我想死,想死在陌生的魔头与修匪手中,那样,师父就不必为了寻找救我之物,一次次前往真仙绝地...好几次,师父差点死在那些真仙绝地之中,你知道我有多么自责么...他给我服下九转追亡丹,给我种下言令,他不许我自尽,他不许任何人杀我,他一定要救我,我很感激,更多的却是自责...”
“有的人多活一日,便或多拖累亲人一分...我真的不想活了,偏偏,我遇见了你。你让我知道,原来活着真的很有意思呢...可我终究害了你,若不是我求你帮我救人,你不会被七伯伯偷袭,不会魔念侵体,不会险些殒命...我活着,便是害人害己...”
“是我分出了体内的药魂本源,助你封住了魔念缺口,因为你那缺口,是我所害...这八千年来,我活的很累很累,也活够了,剩下的二十年,我想静静度过,不想再害任何人,不想再自责、歉疚...我,谁也不想欠...”
明明该给宁凡讲述当日的真相,欧阳暖却情不自禁地将多年心事毫不设防地告知宁凡。
她是药宗宗主之徒,成仙轻而易举,却偏偏不可成仙,不可长生。
她是上古传说的五色药魂持有者,是百代难寻的炼丹奇才,却此生无缘问鼎丹道之极。
“还记得那张借据么?那不是借据,是赌约...当年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师父和我师父在某个修真星的赌坊相遇,二人打赌,赌注是十亿道晶。你师父说,将来他一定能收一个徒弟,治好我...我不想你为了我的身体而犯难,所以想要索回借据,而你却误会了什么,将它撕了...当时我就在想,你的师父一定没有告诉你借据的真实含义。可你为了怕我为难,还是将它撕了,我真的很感动,很感动...”
“没有人可以救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救我,我只是好累好累...”
欧阳暖疲惫地睡去,身体微微一侧,倒在宁凡怀中,传出轻微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