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泽粗重的呼吸着,眼前的情景,一如贾庄战场上,迎面走向卢都堂的银色阵列。
戏台上又有火铳击发,门板上爆出两团木屑,并没有被击穿,游骑兵射出的弓箭更是都被门板阻挡。
门板上露出一排画着鬼面的铁面具,前排清军挥舞着兵器,似乎对于被明军伏击十分愤怒,他们的怒吼声响彻街道,如同一群妖魔迎面而来。
清军到了四十步,曾把总举着藤牌,吹了一口手中的火绳,仍没有下令射击。两人不停的转头去看炮兵,同时也留意着待命的铁甲兵,按两人的预想,火炮打过一发就没了,是挡不住这么多清军的,后面还得靠铁甲家丁去拼,游骑兵得继
续担任轻步兵,接下来必定是一场血战。满达儿摸出了腰间的飞斧,紧紧的握在手中,眼睛在炮兵和清军之间来回切换,他不指望这个小炮能打退清军,但要能打杀几个白甲总是好的,但更多的是担心
炸膛,毕竟他们离小炮比清军近得多。
曾把总喊道,“火门开……”
盖住火门的炮手立刻将手移开,露出了凹陷的火门,旁边那门炮也同样如此。
秦九泽和满达儿下意识的往北退开一步,此时清军已经进入三十步内,队列填满了东街。
曾把总猛地大喊,“开火!”
手中的火绳压到火门,火门火花闪现,小铜炮一声爆响,火门和炮口同时喷出浓浓的白烟,一团黑影从炮口白烟中飞速窜出,直扑五十步外银色的清军。嚓一声脆响,最前排的门板如同纸糊的一般破开巨大的窟窿,周围木屑横飞,随即一声闷响,破口后那名巴牙喇的肩膀猛地炸开,爆出一团粉红色的血雾,银白
色的鳞片混杂着肉块穿出血雾,密密麻麻的的崩飞开在空中,如雨点般哗哗的向后洒落。两斤半的铁弹打穿三排队列,断裂的兵器和头盔在血雾的边缘旋转,清军的怒吼声戛然而止。第二发炮弹接踵而至,门板嘭的崩出无数碎片,断成两截跌落在地
,周围的清军惨叫着东倒西歪,前排转眼间一片狼藉,队列顿时停止。
方才还静止的炮组如同被按下开关,同时开始动作,速度比刚才更快,叫喊的音调也比刚才高出几倍。
“清膛完!”
“装药完!”
“压药完!”
装填手连藤牌都扔了,双手将两斤半的铁弹往炮口一塞,飞快的又把藤牌举起,“装弹完!”
清膛手飞快压入,还不等压药杖取出就嚎叫着,“压弹完,实弹装填备便!”
后方的炮手几乎同时喊道,“引药装填完,实弹全炮备便!”
满达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炮组如同精确的机器一般,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门炮已经又装填完毕,他从未想过火炮能快到如此程度。
曾把总没有丝毫等待,手中火绳再次点向火门,炮弹在满达儿的眼前扑向东街。
混乱的清军队列中血肉横飞,断裂的肢体崩飞在街巷两侧的墙壁木板之间,一个戴着头盔的脑袋在空中旋转,向后远远飞去。满达儿在墙角看着街头的景象,他呼吸急促,脸上青筋暴起,右手紧紧握飞斧的木柄上,直捏得手背发白,秦九泽嘴巴大张着,虽然眼前白烟弥漫,但仍能看出
来,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银色阵线已经完全碎裂。
旁边又是快速简短的口令,秦九泽还没回过神来,只听旁边再次高喊,“霰弹全炮备便!”耳边连着两声雷鸣般爆响,东街的街巷爆出密集的烟尘,横过街头的店招木牌上瞬间破开许多弹孔,瓦片和木板哗哗的掉落,混乱的前排清军齐声惨叫,扭动着
倒在满地的血泊之中。短短的东街如同血肉磨坊,地上倒满了死伤的清军,前面三排的白甲兵支离破碎,后方的暗甲队列也残缺不全,少数清军在无头苍蝇般射箭,几支箭矢穿过硝烟
飞来,既无力度也无准头,啪啪的跌落在小炮前的石板上。
炮组再次如机器般运转,这次秦九泽看清楚了,装填的不是铁球,是一个捆满绳索,上面鼓着许多小包的弹头,底部还有一个木托。
“霰弹全炮备便!”
两门小炮再次怒吼,将浓重的白烟喷入东街,视线变得十分模糊,只能听到东街口方向凄厉的叫喊声。
戏台上的火枪兵也缓过气来,也朝着东街杂乱的射击,终于再一次火炮射击后,曾把总喝令停止,只有清膛手拿起清膛帚给膛内降温,里面冒出呲呲的白气。
东街弥漫的白烟之中,传来阵阵痛苦的惨叫和呻吟,还有惊慌的叫喊声正在远去,再没有箭支飞来。
秦九泽和满达儿面面相觑,从第一炮开始,到第五炮射击完毕,感觉上只有短短一瞬间。
两人像看怪物一般看着那门小炮,从外观上看这门小炮仍毫无威力,接着满达儿扭头去看了看北街上那一堆尸体,现在大概能确定,那堆尸体也是这小炮干的。半晌之后他转回盯着杨光第,他舔舔嘴唇,“你家的炮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