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道台又来了令信,命我守备营留一司驻守石牌,其余各部尽数调往太湖。” 庞雨抬头看看几个军官道,“史道台也命程龙返回太湖,程龙和潘可大拒绝了,各位以为我守备营当如何进行此次作战?”
听到这里大帐里安静片刻,众人知道计划落空,若按令信的调动,可能再次重复之前的无用行军,即便胜了也只能小胜,不过现在连程龙和潘可大都不愿再听调,庞雨就更不用说了,只看守备营能否找到更适合的作战计划。
一时没有人说话,谢召发左右看看后突然到,“小人这里有个计较。”
庞雨点点头道,“有想法的都说。”
“大人的意图是聚歼流贼,流贼不往石牌去,我等只是不能在此段行人道聚歼之,但并非全无机会。”谢召发手指放在宿松段的驿路上,“援剿兵马在枫香驿,流贼大军在铜铃寨至枫香驿之间,分明是一个更佳的聚歼之势。。”
庞雨盯着地图片刻,眼神慢慢凝聚。
“流贼既要与枫香驿援剿大军交战,必精锐在前而家眷在后,其后路空虚,大人由水路直击宿松,流贼事先无法哨探,待我守备营登陆上岸,他们才知我大军来,前方精锐调回不及,我守备营只要……”谢召发指头顺着枫香驿一路向西,最后落在二郎镇的位置上,“大人领兵由宿松登岸直取二郎镇,只要拿下二郎镇,这数营流寇便全部被堵截于这六十里驿路之上。”
谢召发的声音很平静,但旁边的杨学诗、何仙崖等人呼吸都粗重起来,随着谢召发指头的移动,他们都理解了这个计划的含义。
流寇无论从黄梅还是广济而来,都要经过二郎镇,路况最好的道路皆受这个要点的控制,也就是说撤离也必须经过此处。现在流寇前锋到达枫香驿,而队尾远远落在二郎镇,谢召发的分析十分符合常识,流寇的精锐必定是在前锋,而不会是在队尾,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在龙湖的另一面隐藏着守备营的主力。
若此时庞雨突然在宿松登陆,距离二郎镇只有三十里,只要半天时间就能夺取这个驿道上的关键节点,而流寇距离二郎镇则多达六十里,道路上充斥着厮养和车架,还需要来回传令和调动,不可能及时支援二郎镇。
宿松段驿道东西走向,北部是大别山,二郎镇至枫香驿没有大的进山通道,连革里眼也只能从潜山和太湖出山,往南则是复杂的丘陵地形,再往南就是大江。这就是庞雨一直期待的大胜机会,对数万流寇的围歼。
但规模似乎超过了庞雨的预期,规模太大就不一定能吃得下了,但一旦成功了,就是超过滁州的大捷。帐中个人都偏头围着地图,低声议论起来。
庞雨看着二郎镇的位置,“目前有哪些营头?”
“陆战司尖哨在二郎河下游逮拿的活口,来自闯塌天、八贼两个营头,另有惯常跟随他们的效应头七个,据他们交代,新合营的似乎还有油里滑。”
“油里滑?”庞雨转头看向杨学诗,“这个小营头是否长期跟随曹操所部流窜。”
“回大人话,确实如此,但也非时时一起。”杨学诗想了一想,又去翻自己的册子。
谢召发记心似乎更好,他直接对庞雨道,“小人记得上一次收到此营行踪,是由南阳往东,当时与曹操同行。”
“那就是说曹操可能也来了。”
几个将官互相看看,他们在滁州被曹操的马兵打得灰头土脸,还被逼得冒险横渡清流河,可说九死一生,后来根据收集的流寇信息看来,曹操的营中有大量边军逃卒,无论步骑的战力皆在各营名列前茅。此前确认八大王部分和闯塌天全营,加上小营头应该七八个营,以目前守备营四千人规模,可以勉强攻击,如果曹操也在,风险就会急剧增加。
情报十分模糊,曹操既可能在附近,也可能远在霍山,就看庞雨是否要赌。
庞雨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忍不住的抖动,立刻放在桌沿上,“各位是我营砥柱,你们认为该不该打?”
姚动山第一个举手道,“下官说打。”
“把理由一起说。”
“我等寻了半年,便是等此等良机,自然要打,下官没其他说的。”
庞雨笑笑又看向下一个,何仙崖等人不算,这里还有六个军官,四个步兵司的把总、水营把总和陆战司副把总,陆战兵的铁匠把总亲自去带尖哨,尚未返回,姚动山旁边就是庄朝正。
“下官以为应待哨探清楚。”庄朝正自当了亲兵司把总后自信了许多,看人的眼神不像以前那般有些躲闪,他看着庞雨道,“属下不怕那八贼和闯塌天,属下担心的是广济黄梅流贼云集,我营占了那二郎镇之后,万一黄梅广济又有新营过来,譬如便是那曹操,我四千兵马便入了贼子窝,一个不好倒被贼子围了。”
庞雨点点头看向王增禄,王增禄恭敬的道,“小人接着庄把总的话说,我营夺了二郎镇,流贼为活命必猛攻程副总兵,此乃夺生路,流贼无贪生余地,这些老贼战力非低,援剿江南官兵多半未经战事,属下以为他们挡不住,程副总兵若是战败,流寇有了往东的通路,我营便无法围剿此股流贼。是以属下认为,我营夺下二郎镇之后,必须乘流贼混乱之机,立刻沿驿路攻击其后路,丝毫不予敌腾挪。攻击的营伍一旦离开,二郎镇的留守兵马便少了,若此时有大股流贼新营到达二郎镇,我营是否还要继续围剿二郎镇东侧流寇,若是不进攻,待程副将败没,八贼与闯塌天回过头来,与广济黄梅新营反围了我营。”
庞雨再看向第三营把总,以前的标枪手周二,他仍是黑瘦模样,举止要斯文了一些。
“属下赞同此计划,但王把总说得有理,咱们占了二郎镇之后,是否应哨探明白黄梅广济两面,若无敌踪再往枫香驿进攻。此外便是宿松前往二郎镇,途中要过车马河,万一流贼烧桥,请谢司隶预先准备涉渡路线。”
水师的任大浪不负责陆战,他只是说明了一下,先前计划只运送三个司,如果按照新的计划需要运送全部步兵,船只还有不足,需要马上去湖上抢一部分民船。
剩下的就是陆战司了,庞雨看向那个副把总。这次因为隔着龙湖,哨骑也撤回了石牌,哨探的责任落在更适合的陆战司头上,铁匠百总亲自抽调士兵组成尖哨队,在宿松的二浪河入湖口停留,负责侦查行动。
这个副把总黝黑干练,但平常话很少,庞雨没有指望他说出什么来。
那副把总一挺胸,军资规范的对庞雨道,“属下没有多余的话,若大人决定夺取二郎镇,请大人将二郎镇交给陆战司,陆战司必坚守至大人剿灭闯贼。”
庞雨有些惊讶,随即微笑着道,“但你为何认为你们能守住?”
那副把总微微扬着头,“因为陆战兵是最精锐的士兵,听从庞大人的军令,严守军律刻苦操练,面对任何敌人勇猛作战绝不退缩。”
“要的就是这傲气。”庞雨拍拍那副把总,勉励了几句,陆战司是他的步兵里面的轻步兵,只装备有皮甲,有半数没有辅助的膊甲和腿甲,但看过几次操练,往往给他更凶悍的感觉,不过用于防守效果可能不如重步兵。
各军官都发表了意见,最后的决定还需要他作出,这个计划将获得最大的利益,也要冒最大的风险,可能是闯塌天和八贼全军覆没,也有可能是守备营在数十万流贼中全军覆没。
庞雨转头看着桌面,二郎镇三个小字从未如此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