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迟疑的看着庞雨,“将军的意思,在山外能胜这些巨贼,可这些贼子皆马兵,一旦出山驰于平野,岂非更是难制。”
“打仗的事情,下官不敢说必胜,但流贼极擅窜伏,我安庆官兵若是与之山中缠斗,正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出山之后流贼也不是驰于平野,驿道沿线皆丘陵,贼马并非随处可走。若贼出龙井关,待其至潜山,下官可派步兵走间道封堵龙井关,再集安庆之兵由太湖、石井铺两头夹击,只要杀灭一股斩杀贼首,可令群贼丧胆,至少今年他们不敢随意进出安庆。”
杨尔铭听了眼睛放光,庞雨的计划就是放开潜山,任由流寇出山,再三面合围,目的是要集中兵力剿灭一股,比之现在的到处设防,当然更能振奋人心。
他期待的看着史可法,却见史可法摇摇头道,“本官牧守一方,只要是疆内黎民身家性命,无论何处自该护佑周全,为杀贼而舍百姓,乃是舍本逐末。再者来说,把流贼放入腹地,万一堵截不利,我辈岂非愧对百姓。”
庞雨沉默片刻道,“若不放进来打,那咱们便打出去,山里不利大战,但六安州方向已有出山之贼,刘副将守卫六安州,但舒城一路设兵甚少,咱们只要与刘副将协力,侦防明白了流贼所在,下官愿领守备营出北峡关,南北夹击舒城之贼,必要取一贼酋首级。”
史可法眼神变幻,庞雨今天过来,他也是有所预备的,就在于军队的指挥问题,万万没想到出现鸡飞滩大败,现在双方都没提及指挥问题,但庞雨提出的方案,都是要主动出击,现在更是要打到凤阳巡抚的辖区去。
他又摇头道,“朝廷封疆自有体制,若要去舒城剿贼,需得军门先与漕督朱都爷议定方可,否则若是因此而招致败绩,不免与漕督部院大生嫌隙,不利日后合力。”
庞雨冷冷的看着地图,没有接史可法的话,现在流寇四集,都靠六安州的刘良佐分割东西两面,但刘良佐那几千兵守不住整个六安州,对安庆至关重要的舒城设兵甚少,霍山出来的贼寇完全可以自由流动,若是和庐江、巢县的大股合流,桐城兵马应付起来十分困难,就算他们不主动进攻,桐城这三四千军队也会被牵制在这里,丝毫动弹不得。
庞雨希望先主动进攻舒城的流寇,这里的地形比山里更适合守备营的战术,这样既掌握战略主动权,又能杀鸡儆猴,没想到史可法还是不同意。
原本平日的时候,庞雨也是知道如何溜须拍马的,但涉及到打仗的事情,随时可能搭上自己脑袋,便不想再走那套虚礼。
史可法咳嗽一声道,“庞将军不必一心想着大战,剿贼万不可操之过急,安庆客兵主兵筹措不易,不可冒然轻掷,必得谋定而后动方可。”
庞雨把心头那口气忍下去,放缓语气对史可法道,“大人明鉴,流寇自南阳分流,湖广南下的八贼一路,应还在襄阳或麻城一带,安庆西面尚属安靖,此时便应集中兵马剿灭东北两面,务必让其不敢起意,若是一味防御,待八贼走广济黄梅而来,安庆三面皆贼,这几千兵马如何应付。”
史可法哎了一声道,“本官也体谅庞将军的心意,非是不愿与贼大战,却是恐怕兵马已不足了。”
庞雨惊讶的问道,“为何?”
……
“庞兄弟啊,哥哥是来跟你道别的。”分守道分司照壁外,许自强一脸轻松,拍着庞雨的肩膀说着。
庞雨之前已经从道台衙门听到风声,但此时仍是惊讶的道,“许总镇是要调往何处?”
“又生分了不是。”许自强佯作发怒,马上又一缓脸色道,“是皇上体谅江南兵马耗用过甚,特许今年不予征调,可眼下确实流贼肆虐,到处都缺兵马,张都爷折中了一下,调哥哥去龙潭港护卫皇陵。”
许自强一边说着,脸上是忍不住的得意。作为一个客兵将领,他离开驻地已不止千里,甚至差点就去了勤王,现在又是在随时开战的时候,他终于能够去南京这个安全的地方,自然喜形于色。
“那真是要恭喜许兄了。”庞雨一脸的真诚,“虽然兄弟盼着能跟许大人共破流贼,但仍是为大哥离开这是非之地庆幸。”
庞雨心中是不快的,调动的命令来自张国维,许自强去的龙潭在南京江边,说是拱卫陵寝,实际上只是摆在那里作姿态,流寇若是不过江,就不需要设兵防卫陵寝,如果流寇确实过江了,说明连江北兵马都无法阻挡,许自强这点兵也是守护不了陵寝的。
不过是许自强级别高,显示张国维很重视皇陵的防御。而安庆这里是确实需要兵马,又刚遭受鸡飞滩的失败,现在抽调任何力量走,对士气打击都无法估量。而且许自强本来是驻守安庆府城,庞雨可以随时抽调府城的第三司和陆战司机动作战,现在许自强这么一走,庞雨至少又减少了两个局的兵力。
“此一去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与庞贤弟见面。”许自强低声道,“晚间为兄设宴,你我一醉方休。”
他说罢哈哈大笑,拍拍庞雨肩膀后径自上马走了,留下庞雨一行站在寒风呼啸的分司门外。身边的何仙崖没吭声,划分防区没办成,反而得到两个坏消息,他不用看也知道庞雨脸色不好。
过了好一会之后,他才低声道,“二哥,要不要先回药铺,方才你娘来问了两次了,让你回去吃。”
“自然要去,你们也去。”庞雨喘一口气,由于他老爹的固执,现在便宜爹妈都还留在桐城,不过比以前好一些,老爹至少愿意与他说话了。
“这样打仗可不成。”庞雨沉吟片刻道,“不管史道台怎么打,咱们至少得把潜山太湖山里的那一股剿灭,否则不要说救援江南,保住安庆都很吃力,我得把第一司从桐城调出来,你认为该如何做?”
“史道台便在桐城,总不能像第二司那般直接调了,只能跟张都爷去文,把这因由说明白,张都爷点头才好办。”
庞雨沉吟片刻之后道,“就这么办,回药铺吃过饭咱们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