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微笑着没有接话,他们都清楚衙门里面的勾当,银子过手雁过拔毛,打个对折是常态,勤王的银子从南京出来或许是三万两,过江到浦子口就变成二万一千两。庞雨的兵额占据接近七成,该拿一万四千两,但巡抚衙门户房的人说要见兵才发饷,庞雨多番活动,临去滁州前兵马只到了一千一百,户房账面发了九千两,但庞雨实际只到手五千七百两,官银占一半,其他散碎银子占一半,但成色就差了很多,实在银两可能只有四千出头,按两千七百兵额算人均一两多,还是庞雨和下级将官都不喝兵血的情况下。
当然庞雨也没有那么多兵,就算把船上水手算在内,他也只有两千一百余,勤王的陆军到齐大约一千四百人,主力是陆战司、亲卫司、部分第三司和直属部队。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分到三两。
现在要反着流程再跑一趟,让兵将退款也罢了,衙门里面吃进去的,可比兵将更难吐出来,即便张国维也没办法,最终能回到南京各衙门的银两恐怕不到两成。所以无论庞雨退不退,都肯定是一笔烂账。
“那庞将军觉得该如何了结此事?”
“糊涂账糊涂算,兵将手中银钱确实无法拿回,南京最终也收不回去,中间却可想想法子。追钱粮的是衙门官吏,他们说了结便是了结,可在他们那里作文章。各项之中最显眼的是银子,正好刘若谷给了在下一笔银子,可以适当调用,南京各衙给的东西,有些咱们确实用得着,此次既然出了库,不妨与他们交易,他们得了好处,咱们落个实惠,也好让马先生交卸差事。”
马先生看看庞雨沉思道,“庞将军的意思,还是给银子出来,但要换些物资回去,物资的帐面那些衙门更方便处置。”
“正是如此。”庞雨压低声音,“便如当日接收之时,交接甲胄便只写的甲衣,五百甲衣可以是破烂绵甲,也可以是锁子甲,这东西兵部武库司、工部、中军都督府都有,他们拿在手中无用,在我手中却有用,银子给与他们也无妨,如此就平了银钱的账目。”
马先生点点头,庞雨说的不失为一种方法,就相当于交易之中另外一笔交易。由庞雨给银子,让南京衙门官吏得实际好处,但要把甲衣换成可用的甲胄。一件甲胄的价格基本都在二十两以上,庞雨五千两换五百件,约莫十两一件,是大赚的生意。衙门官吏得了银两,自然会把账目的水搅浑,让糊涂账乱上加乱,一切在大江两岸的衙门里面消失无踪。
庞雨赚了甲胄,衙门官吏赚了银子,而对于马先生来说,只要南京不继续追究,差事就算了结了,确实皆大欢喜,最终吃亏的就是南京的公账。
南京给的东西里面有五百件甲衣,登记时庞雨专门来叮嘱,让不写明甲胄种类,一律只写甲衣,原来是在此处等着。
马先生想了片刻道,“他们库中甲胄总数仍是少了五百件,数目确实不是问题,弄些破烂棉衣进去也是甲衣。但需他们把破烂甲衣都换成合格甲胄,还不知能不能行。”
“先生不必担心,他们想拿银子,一定会想出法子来的。除了甲胄,南太仆寺的好马,也可以折价,有多少就交易多少。”
马先生皱眉想了片刻,似乎却有可行性,但他仍提出一个疑问,“若是南京各衙门仍是不愿呢?”
庞雨凑近过来低声道,“在下这里有个法子。”
“庞将军请说。”
“只要张都爷回苏州,南京各衙门必定就愿意了。”
“好办法。”马先生脸上顿时露出微笑,张国维只要离开浦子口,南京就失了目标,再去苏州要账的成本就成倍增加,应天衙门肯定是要还的,但届时到了苏州,应天衙门主场作战,欠账的成了大爷,拖也拖死要账的人,交割起来就更由不得南京了。而眼前的方案既方便又可以捞到好处,南京衙门的选择就显而易见了。
“就这么办。”
马先生出帐之时,庞丁又递过一张银票,马先生也没有看,在袖中接过便大步而去。
等马先生走远,庞丁才低声道,“少爷,勤王这笔买卖可划算?”
庞雨愣了一下摇头,“谁知道,但少爷知道另一件事。”
“啥事?”
“最近好像谁都比少爷我聪明,但今日少爷知道,讲做生意,还是我聪明些。”
也不等庞丁回答,庞雨哼哼一笑转身回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