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侯先生的声音,他们已经谈好价格,总计三百九十两,陈如烈其实有些羡慕,这里四个官兵每人能分近百两银子,这几人肯定还倒卖过其他物资,如果当逃兵去江南,他们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但这群人很可能无法活命。
“送去百家桥再付银子。”
领头的壮汉转头冷冷看着陈如烈,“此地谈的就是此地钱货两清,老子去了百家桥,都是你们守备营的兵马,不给银子老子也奈何不得你们。”
陈如烈毫不退让道,“你带的是雷副将所部军马,路上若是遇到湖广兵丁,强说我等偷马又如何?”
那壮汉一愣,陈如烈说的也是实情,他们带马过来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
旁边一个官兵低声和他短暂商议,大汉回头对陈如烈道,“实话与你说,我等也不敢带马往百家桥走,但今日雷副将去了野渡桥,天黑前不会回来,你们路上碰不着。你们自家带马去,我们再让四十两银子,在太仆寺门口交银,若还不要,咱就卖给滁州人。”
“你这些人给我,路上好挡着点。”
那大汉皱着眉,还不等他说话,侯先生已经开口道,“这些人要去何用,庞大人说得明白,有用的才往营中领。”
陈如烈还待要争,那侯先生却在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影响买马大事。
“那先生便问问是否有可用的。”
领头大汉道,“要人就不减四十两银子。”
侯先生看了陈如烈片刻,叹口气道,“老夫来看看能否选出合用的。”
地上的俘虏听到这里,突然纷纷抬起头来,朝着侯先生边叫喊边磕头。
几个官兵提着腰刀,用刀鞘一通乱打,好容易将混乱弹压下去。
侯先生在众人面前一一走过去,“说说以前哪里人,做啥营生的。”
“小老儿是种地的。”
“小人会养猪羊,还会养蚕。”
“奴家会织布。”
“小人会刮树漆”
“小的会打铜器。”
侯先生停下指着那两人,“刮树漆和打铜的出来。”
那两人赶紧磕头后跑了出来,侯先生低声询问了几个技术问题,确认两人有相关工作经验,便让他们在后等候。两人在侯先生背后吭吭的哭,他们在这里已经接近绝望,无非是冻死饿死两个结局,此时却突然得到了一个活路。
侯先生继续走动,有人人焦急的拖着他裤腿,逼得陈如烈等人也只能拳打脚踢,才能让挑选继续下去。
走到一名老头面前时,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开口道,“小老儿会养马,可在路上照料这八匹马。”
侯先生停下道,“你说军马每日需用多少水,需用多少草料豆料,平日如何养?”
“每日备水二十斤,每日刷马一次用水不知数,给麦六七斤搭一些干草料,走远路给豆一两斤,有盐时每日给半两,野外青草需得看过,桔梗之类不吃,平日首要养蹄,常洗常清,四蹄需平,不平则伤马……”
侯先生回头看看陈如烈,陈如烈点点头。
“以前在流贼何营?”
“八老……八贼营中帮管队养马骡。”
侯先生盯着他看了片刻,老头满面皱纹,有点愁眉苦脸的样子。
“去候着。”
老头微微躬身,缓缓走到后面。
侯先生继续走动,所有人都听过一遍,这群人确实老弱病残居多,大多来自农村地区,庞雨需要的那种技术工种比较少,最后只挑出这三个。
眼看挑选结束,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周围的人纷纷扑过去抓着侯先生衣服哀求,几个官兵急于交易,几次拍打不开,领头大汉抽刀砍杀起来。
两声惨叫之后,人群顿作鸟兽散,却仍有一只手牢牢抓着侯先生的裤腿。
侯先生埋头看去,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人,他瘦骨嶙峋,手臂上破开了口,血水淅淅沥沥的在滴落。
“小人叫杨光第,也会养牲口,还能种地担水,老爷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求老爷收了我和我娘。”
一个妇人在旁边地上哭喊着,却无力爬过来,似乎是病了,那大汉朝着那瘦弱的手臂举起了刀,少年人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眼睛只死死地盯着侯先生。
侯先生摇摇头,要把腿抽走。
“求爷爷救救我娘,爷爷。”
侯先生听到此处突然停下,愣了愣之后举手制止旁边要挥刀的大汉。
他停在原地,看着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过了片刻之后,侯先生低声问道,“你会不会骑马?”
那少年却摇摇头,“不会。”
陈如烈心中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对着那少年打眼色,那少年却没往他看。
侯先生弓着身子,“最后问你一次,会不会骑骡子?”
那少年张着嘴巴,盯着侯先生的眼睛突然神采一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