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庞雨看来,流寇不必围着银锭桥,他们若是放开包围撤回江浦,那守备营要多走十几里路去解围,那边没有那么多河流,守备营反而会容易陷入包围。
用骑兵战果肯定更大,代价是庞雨会失去对战场的侦察能力。好处是围歼这几百马兵,将极大振奋士气,对后续作战也有极大好处。
利用流寇指挥的混乱,一举消灭他们几百马兵的核心战力,流寇必定军心溃散,就像庞雨在舒城山口遭遇那当头一棒,还没损失多少人,就难以继续进行军事行动。
只是他才登岸一个多时辰,就将唯一的骑兵孤注一掷,颇有点像个赌徒。
庞雨犹豫着,他转头看了看侯先生,侯先生嘴巴张了一下,赶紧又把头埋下,庞雨也没责怪,毕竟侯先生以前只是个书手,对这种军事行动提不出什么意见。
杨学诗脸色有点红,毕竟前面至少是几百马兵,他的骑兵要穿过这些马兵拦截,并在那里坚守到步兵到来,不用细说也知道是一项艰巨任务。
庞雨盯着杨学诗眼睛,“骑兵行不行?”
“骑兵……行,行吧。”杨学诗说完又用力点点头,“行!”
庞雨又看向陈如烈,舒城山口之战让他记住了这个年轻人,相比起来,杨学诗要更为保守,而陈如烈更符合庞雨对骑兵的期望。
陈如烈有点紧张,先看了看杨学诗之后才对庞雨回道,“骑兵只能行,流寇多却分散,咱们聚众突击官道,他们必定来不及堵截,只是后面的步兵真要快些,否则咱们守不住桥。”
庞雨失笑道,“这才是骑兵,就是要这股劲。”
他转头对蒋国用道,“镇抚队有马的,跟着去助战,同时监督军纪。”
郭奉友突然开口道,“属下带亲兵队的塘马跟骑兵同去,可以凑二十骑。给他们配上重甲,不到三里路,只要不惜马力,能跟骑兵一起到。”
庞雨满意的点点头,几个手下的求胜心都起来了,没有惧怕流寇的巨大数量,这是他最需要的。
跟他以前的大多数行动一样,没有什么参谋作业,也没有详细的谋划,更没有仔细考虑的时间,庞雨打算再拍脑袋,在登陆江浦的第一天,就将手头所有骑兵孤注一掷。
“各部马上集结部队,此处距猛虎桥大约三里路,流寇马兵队形分散,且大部分处于田地中,他们的速度提不起来,而且他们开始肯定认为咱们只是驱赶,会在犹豫中耽搁逃走的时机。”庞雨跳下马,在地上用一块尖石头画着,“亲兵队负责牵制,骑兵和塘马沿官道先出发,全速到达猛虎桥立刻下马作战,封堵南北交通。紧接骑兵之后是第二司步兵,王把总你要选出最有胆气的旗队作前锋,配置更多的藤牌兵掩护,不理会沿途攻击,直扑猛虎桥,就位后承担主要防御,抵抗两面攻击,在流寇反应过来之前抢到他们前面。所有人目标只有猛虎桥,成功的唯一指望,就是速度、速度、速度!”
王增禄几人同时点头,大概还有点蒙圈,并未如平时一样立刻离开,互相看了一下,才想起向庞雨行礼,接着各自返回部队安排。
转头往西边看了一下,两门炮车还在停在西头,由于马兵威胁官道,暂时还不能赶往银锭桥,庞雨对身边的亲兵道,“等攻击开始,让陆战队帮着推炮车,尽快在银锭桥西头就位,本官要用。”
……
夕阳西下,橙黄的阳光洒落过来,穿过万峰门外东西向的街道,在石板上拉出无数士兵身影。
陈如烈眼前石板上,就有几个晃动的影子,洒满阳光的西边街道上,排满几个步兵旗队,这些步兵将跟随在骑兵之后上官道,第二波赶到猛虎桥,支援前面的骑兵,并承担主要固守任务。
北头街道也布了两排步兵,他们只是用于遮挡流寇的视线。
骑兵隐伏在街口南边的街道,房屋遮挡了流寇的视线,他们并不知道有这么多骑兵已经集结起来。杨学诗指定他带队当锋头,从第二司藤牌手那里剥了十几件锁子甲,陈如烈分到一件,时间很紧迫,胡乱套上就列队预备。
面前的步兵旗总行了个礼,陈如烈赶紧回了一个,然后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请吴旗总路上一定不要耽搁,这些骑兵兄弟都指望你们活命了。”
那吴旗总拍胸保证,随即回到了步兵队列,跟他的几个队长吩咐。
陈如烈看了一会,那吴旗总几乎是全军都认得,上次告发同僚,军中都传遍了,大家口中不说,心中多少有点鄙夷,只是听说打仗还算靠谱,但这并不足以打消陈如烈的担心,所以特地再三叮嘱,语气还十分客气,原本他已经升到了百总级别,是不用如此跟一个步兵旗总客气的。
回到自己的马匹身边,坐骑有点躁动,陈如烈拍拍它的脖子安抚。
周围马匹不时发出响鼻,陈如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待命的骑手人人脸色苍白。这七十名余名骑兵,将穿过数百名流寇马兵,最先到达猛虎桥,截断这剩下的唯一通道,然后配合步兵围歼马兵。
他自己的手指有点发抖,把马缰握紧一点有所缓解。侧面一阵喧哗,他瞟了一眼,从房檐顶端看过去,能见到雄伟的万峰门,城楼的角度看得很清楚,上面守兵看下面的情形,知道应该有大动作,不少人朝着这边指点。
前面指挥的杨学诗双手做了一个推的手势。
陈如烈吸一口气,回头高喊道,“骑兵,预备!”
后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所有骑手整理了一下绵裙甲,将左脚踩上马镫,一手抓住了马鞍,做好上马的准备。
片刻后,杨学诗两手一抬。
陈如烈转身大吼道,“骑兵,上马!”
五十名骑兵整齐的跨蹬上马,后面的那些塘马没有这种分步训练,显得混乱一些。
陈如烈检查完毕后自己上马踩稳了马镫,视线越过前面的人墙,从长矛间能看到外边官道的红衣流寇。
街上的马匹感受到了临战的气氛,不时有马在原地微微踏步,发出零乱的蹄声。
城楼上围观的浦子口守兵也不再指点,安静的等着后面的大戏。所有骑手屏息静气,等待最后的指令。
一声苍凉的孛螺号音,骑兵的三角红旗竖起,前方充当人墙的长矛兵飞快的朝两边避让,露出了空阔的街道。
万众瞩目之下,陈如烈咬咬牙,高举右手猛力一挥。
“骑兵,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