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官道上行进,八月的日头仍然狠毒,山间有风吹过,也是一股热气,守备营人人挥汗如雨。
杨学诗看到前面插着的绿旗,对庞雨禀报道,“大人,前面左侧山地有两道山泉。”
庞雨擦擦额头的汗水,“离出山还有多远?”
“再几里就出山了。”
“传令歇息。”
旁边的郭奉友招过鼓号,用一根长管的铜铳对着天上一炮,接着鸣金三声,官道上的队列轰然而止。
中军大旗磨旗一圈,跟着竖起了一支黑色的三角旗,是采水草的旗号,各局陆续摇旗接令,士兵纷纷在路边坐下,派出人手根据绿色小旗的指示取水。
庞雨把水壶给了郭奉友,到路边准备找个树荫,这一段竟然一棵大树都没有,只得回到坐骑边,靠那匹马多少遮挡一点。
河道就在旁边,几具尸体摆在河床中,有两具是半泡在水上,不知道是是附近的百姓还是那些被携裹的人。
沿途已经有数百具这样的尸体,大部分就在路边,河道中有小部分,就是这小部分尸体,造成河水无法饮用。
行军途中取饮水,以井水最佳,其次是岩石中渗出的山泉。那些在地表长距离流动的水源,虽然看起来清澈见底,但很可能受到死去动物的污染,军律中也是不准许直接饮用的,以免造成疫病流行产生非战斗减员。
北峡关到舒城这一段,路上都是不适合耕种的地形,一路人烟稀少,很难找到水井,现在河水不能饮用,地表流动的泉水也不宜饮用,只能选择附近岩石渗透的泉水,行军就没有什么规律,遇到合适的取水点,庞雨便只能停下。
蒋国用也没找到休息的地方,他蹲在自己那匹马旁边遮阴,后边则是薄钰,正瘫坐在地上喘息,背靠着那辆炮车的车轮上,炮车停在车辙印中,北峡关过来这段路,把薄钰也折腾得够呛。
这段官道不是全石板道路,由小块石板和泥土交错,车辙印深浅不一,炮车在颠簸中时常抛锚,实在没有办法,现在已经将炮身取下,放在一个板车上拖着行进,另四匹马单独拖着一个空炮车。
薄钰本身更是少有这样走路,庞雨故意没有给他配马,从桐城这样一路走过来的,这样能加深他对行军的体验,以后设计炮车的时候才能真正理解机动的含义。薄钰体会的结果就是,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看着剩半条命了。
郭奉友把椰瓢回递给庞雨,“大人要不要去树荫下歇息。”
路下边不远就有树荫,庞雨满头大汗的摇摇头,“军律写了暂歇饮水会干粮,皆不得脱离道路,将者当为表率,岂可明知故犯。”
“属下觉着,这条军律未必妥当,尤其这大热天,似可改一下。”
“没改之前仍是军律。”庞雨喝了一口水,还有清凉的感觉,应当是岩石中渗透的。
郭奉友想了一下,在自己马上取了一把伞,过来刚撑开,又被庞雨挥手制止,“把心思用在亲卫队上。”
蒋国用蹲在旁边一言不发,庞雨见状对他招招手,蒋国用赶紧跑了过来。
“你去过舒城,出山口的地形是否了解。”
蒋国用迟疑一下道,“小人大概是十年前去过走亲戚,只走过一次,途中没太留心,但大概出山之后跟桐城类似,往北就更平了。”
庞雨点点头,只要跟桐城类似就好。一到行军打仗的时候,他就无比怀念以前的卫星地图,现在只能用县衙里面的域图,跟水墨画一样,只能大概知道哪个方向有山,哪个方向有河,至于那座山绵延多远就看不出了,地形地貌更不用想,这给行军带来很多麻烦。
北峡关往舒城这段路,穿过了大别山的余脉,虽在山区却不是山路,都是这种谷底道路,不存在翻山越岭,与平时的行军差别不大,但这是守备营首次离开安庆,路线上又没有人烟,比以前的行军仍是困难了许多。
好在距离桐城不远,北峡关很多商户时常往来这条路,他们能提供很多道路情况,即便如此,庞雨也觉得这段路途不好走,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后面运粮的跟上来没有?”
蒋国用摇头道,“属下确实不知。”
庞雨才想起这话应该问杨学诗,中军哨骑也负责前后联络,他这支轻骑昨天得了战马,但人还是那些人,只能干些前后传令、勘察道路的事情。战场侦察、破袭、包抄、冲阵这些高端的战术,庞雨暂时是不能指望了。
后面运粮的队伍是桐城的民夫,庞雨没有专门的辎重队,这些民夫原本只是运送给养到北峡关,那里有大队官兵,又有关城保护,相对是比较安全的。一听到要往舒城,都不愿意去,最后庞雨给了每人一两银子的高价,加上棍神的光环加成,勉强招募到三百人,凑了二十辆牛车驴车,其他都是独轮车和挑子,速度就远远落在了后面,好在山间只有一条路,不怕流寇包抄,留下少量士兵押货之后,就让他们在后面慢慢追赶,但每隔一段时间,需要哨马去查看。
派了一个哨马去看后勤队之后,蒋国用过来低声道,“大人,属下有个疑问。”
“但说无妨。”
“大人从史道台那里争来哨探的差事,可这是舒城县境,又是个苦差…”
庞雨笑了笑,北峡关一战没有杀死俘获任何的流寇头目,从审问俘虏可知,蝎子块就是废墟外红旗下那大汉,最后并未发现尸首,也没在俘获之中。朝廷更看重的是魁渠,庞雨希望能有所斩获,进入更高层的视野。乘着蝎子块新败,能再抢点银子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