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哈哈笑了两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随口对他问道,“最近安庆来的人可多。”
“安庆多,江北的都多。”那掌柜收了笑脸,“北方不太平,前些年建奴入寇,山东又出了叛军,河南山东巨富大家皆往南来,前年流寇入了湖广,湖广士绅来,去年桐城民变之后,过江的江北人更多起来,今年那流寇烧了凤阳,那便了不得,整个江北的世家大户都往南京来,往往带许多仆从行李,否则上新河码头岂有如此拥挤。”
庞雨听了才知,不止是安庆的士绅要往南京走,看样子整个北方的有钱人都在往南京集中。他们恐怕是在北方受了惊吓,一定要过了长江才觉得安心。
“咱们安庆来的世家也不少。”庞雨背着手,抬步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看里面的陈设,“安庆有些生意都没人做了,在下此次来南京,倒不是移居此地,而是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合适做的。”
掌柜跟在身后殷勤的道,“安庆过来的大宗,最多便是稻米,多是从枞阳出江的,其次是竹器,安庆左近的毛竹丰盛,竹器一向驰名大江,不过那一般是在龙江码头上岸,咱们这上新河码头最多的便是米豆,在下在此开米店已有三代,在江上做米豆生意的,好多都知道郭家米豆铺。”
庞雨在心中记下后,又对那掌柜问道,“在下看先生这里各处米都有售卖,不知何处量最大。”
那掌柜仔细打量一下庞雨后道,“当然是湖广米最多,其次江西,安庆米也不少,最少的是川米,在下这店中每年销量巨万,公子若是要做稻米生意,跟小店做是最可靠的,”
“那在下问一问,南京城中所食之米,有多少是从上游来的,这生意到底有多大宗?”
掌柜根本没有思考,扬扬头道,“南京城中人过百万,桑麻鱼盐取自下游,米豆却只从上游来,若是湖广江西有个天灾歉收,米客不至之时,南京便要粮价骤涌民不聊生,更者说,这上新河码头不止售卖南京城中,下游苏松浙江桑麻遍地,粮食所出不足民食,几乎都仰食于上游,除少许粮商直接贩去,大多要来这上新河码头贩粮,如此说公子便知,你卖多大宗的安庆米过来,小店也接得了,只看公子能收多少而已。”
此时郭奉友在门口叫喊,把何仙崖和徐愣子都叫了进来。
庞雨笑道,“那倒可一试,待我回程时,再来与你详谈。”
那掌柜见庞雨仆人众多,态度又更恭敬,此时知道庞雨要走了,连忙说道,“那请公子稍待。”
他匆匆入了柜台,从下面取出一物后又回到庞雨面前,手中奉着一把折扇。
“此物送给公子,无论买卖成不成,相识总是缘分,南京闷热,送给公子随身便用。”
庞雨双手接过,折扇倒不甚豪华,但做工颇为精细,他在安庆时就见过南京折扇,这是南京手工业中的一个拳头产品。
轻轻抖开一看,上面画了一副简单的山水图,右上侧写着“燕矶晓望”几个字,左侧则写着上新河郭记米豆铺几个字。
虽然这店名在山水画边有点煞风景,但庞雨也对此店的营销刮目相看。
当下道谢之后,掌柜带着他们从后门出来,走过一条小巷,避开了拥挤的前街。
双方道别之后,庞雨按着那掌柜的指点,找准方向往三山门的方向而去。
何仙崖被挤得脸色通红,他来到庞雨身边问道,“二哥你真要做米豆生意?”
庞雨摇头道,“生意先不说,方才等你们这点时间,我知道两个重要的消息,还推论出一个事。”
“啥消息?”
“一是有钱人都在往南京聚集,南京就是钱窝子,二是江南粮食都依靠上游。”庞雨一拍手笑笑道,“更重要的是,湖广、江西、四川的米豆,都要经过安庆江面。”
“这…那二哥推论的事呢?”
“便是上游粮食货源开始吃紧,否则他是收米的,原本该是强势的,不会对我一个安庆可能贩米的人如此殷勤,说明码头各家对货源争夺比较激烈。”
何仙崖皱眉道,“二哥说的有理,流寇肆虐湖广久了,听闻好些地方受创之惨不在安庆之下,至少大江北面的湖广地界产出要少了。”
“四川也受匪灾,从咱们安庆看来,流寇过后人口锐减,房屋水井这样的基础设施被破坏严重,各种生活物资被抢夺破坏,恢复耕种是很艰难的,湖广、四川粮食减产是确定之事。”
何仙崖一时不知道这有何用,见庞雨又不细说,只得换过话题问道,“那眼下我们往哪里去?”
庞雨看看天色后道,“三山门在南边,上新河过去也不近,这南京城大得很,咱们道路不熟,闷头乱找费时费力。今日便不去户部,先在三山门附近安顿下来,能找到熟人带路比较好。”
何仙崖知道他的交际圈,不由问道,“二哥是要去找阮大铖,还是方以智那些人?”
庞雨想了片刻后道,“阮大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