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桥西侧有一个池塘,是桐城城内最大的一处,实际也不算大,因为桐城两河穿城,各处并不缺水,所以对池塘并无多大需求。
此时水池边坐满了女人,很多人都在嚎啕大哭。在此前巢县的惨状传来后,大部分女人已经想好了破城后的归宿,除了这个池塘,城里各处的水井边都有人依井以待。
方才流寇破城的消息传开,很多女人便来到此处,当时街上人群惊慌,有两个女人忍不住恐惧,便跳入了池塘,救起来一个,另一个上来已经没气了。
一群女人围着那具尸体在惊慌的叫喊,其他女人流着泪在池塘周围等候着,一旦流寇的身影出现,都会跳入池塘。
人群中也有蒋淑琼那庞大的身躯。
“惨啊,流寇破城了,可怎办啊,巢县来的人说,但凡有些姿色的便逃不过。”蒋淑琼抹抹眼泪,“偏偏我就有姿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宁死不能让他们糟蹋了。”
旁边一个女人哭道,“蒋姐姐你就不必担心了吧。”
蒋淑琼揪了一把鼻涕,脑袋偏着一脸的生无可恋,“今日要走了,跟妹子你说几句心里话,姐姐十几岁上就嫁人了,我那当家的就没做过正经事,跟着他没过过好日子,那时候啊,没吃上一顿饱饭,姐瘦得就黄花一样的。”
那女子哭泣之余看了蒋淑琼一眼,扭回头去抹抹眼泪,“姐你就没跟黄花一样过。”
“谁说没有,谁还没当过黄花闺女。”蒋淑琼下意识的捋捋头发,眼神迷蒙的继续道,“当家的不中用,咱得靠自己不是。在那花楼当了七年的洗碗婆,那些客人哪是去吃饭的,整盘整盘菜没动,有些动了,那剩的也不少。从那以后咱才没饿过,可被人整天介呼来喝去,也不是个味道,外边人还指指点点说我在那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女子抽抽噎噎的道,“人家才没说,谁都看得出,你做不了见不得人的事。”
蒋淑琼并不反驳,眼神有些呆滞的依旧自说自话,“咱不想让人指脊梁骨,便换到了百顺堂这个正经的营生,一去啊,就管了几十人的大堂,没法子啊,东家说除了我没人能干,咱能怎么办呢,勉强就做了,每日都忙啊,忙啊,百顺堂里哪个都真心的佩服我啊。”
那女子转头过来,“蒋姐姐那你做得可开心?”
“那些都不重要了。”蒋淑琼捂着脸呜呜的大哭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止住,鼻头下吊起了一根晶莹剔透的鼻涕。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你说那些天杀的流寇,你好端端的来桐城干啥啊,河南那么大还不够他们祸害呀,老娘才到了百顺堂,日子过得哪哪都舒服了,才几个月啊…呜呜…我也不容易啊,一辈子都被人呼来喝去,好不容易能呼喝别人了,才多久啊。”
“姐姐可不老呼喝别人嘛。”那女子哭泣道,“我去百顺堂这半月,也被你呼喝得不轻,还要每日的讨好你,今日要死了,也想明白了,下辈子投胎怎地都不让人呼来喝去,见了东家也不顾。”
蒋淑琼一拍旁边的柳树,“说的就是,要是命大死不了,以后谁也不讨好了,衙役能怎地,知县能怎地,皇帝能怎地,就是东家来了又怎地。”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从南街迅速接近。
一个声音高喊道,“流寇退了,桐城大胜!”
水池边一阵安静,几名骑手很快来到池边,一人敲着锣在前,大喊之后又继续往前而去。
后面几个骑手则停下来,领头的正是庞大班头。
庞雨看着一群女人大声道,“城墙上的流寇全都死了,已经打退流寇,桐城守住了!”
水池边顿时一片尖叫哭喊,好些女人委顿在地嚎啕大哭,当然谁也不想真的投入那个池子里去,她们的精神一直绷得太紧,此时一松下来,竟然好多人都站不稳。